第131章 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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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宅之所以能称为凶宅,可不仅仅是此地有过横死的人这么简单。自然是惨剧发生后,附近不断有见鬼的离奇事情发生。”看上去像算命先生的中年男人说道。
“鬼是不存在的。”谢昭断然道。
“那得看你对鬼神的解释是什么,鬼未必就是民间传说里那些穿着红衣白衣很恐怖的具体形象。
爱因斯坦是科学家,他应当是最不相信有鬼的人,但按照他的解释和想法,世界上的一切都应当遵守能量守恒,既然人活着的时候是一种能量,死了就应当是另一种平衡的能量。
鬼魂也许是人死后脑电波释放的某种能量。鬼只是一种脑电波,承载着死者过去的记忆,当有人和死去的人电波频率相同,就会见到鬼。”算命先生说。
“鬼也未必就是恐怖要害人的,他们就像能量体,像一段影像一样,不停地在重播。”
“比方讲总会有听到关于故宫的一些灵异传闻,在现代有人偶尔看到有清朝时的宫女,太监,妃子的形象。
有人在古建筑里玩,晚上看到妃子梳头,吓得要死,但这些魂他们并不是要害人,而仅仅是在机械地重复自己生前所做的事罢了。他们的行为几乎是无意识的,是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传说比干被挖心之后仍然活着,是到山下见到了一个卖空心菜的老太婆问他,菜无心能活,人无心是不是也能活的时候,老太婆说人无心就会死,比干才死。也就是说很多鬼已经死了,但如果没有被人点破的话,他们会无法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
“你的意思是曾经在这里死去的戏子,一直认为自己没有死?”江慈问。
“是的。我说了鬼是没法直接害人的,但是鬼的存在一旦被人发现,必然会对人类产生很大的困扰。因为人见到鬼必然会被惊吓,被吓疯被吓死也是很正常的。”
算命先生说,“大概5年前吧,这附近有一家人来找我,说家里的老爷子病重快不行了,去医院看了西医但什么检查都做了,并没有什么严重的问题。”
“按照中医的说法呢,是惊吓过度。”
“但惊吓的真正原因呢,就是撞鬼。老大爷夏天晚上喝了点酒,和朋友们在路边打完几轮麻将,一个人摇着扇子回家,穿过这附近的胡同呢听到有人在唱戏。有人唱戏是很常见的事情,这个景点里面就有戏楼,你们现在花10块钱就能进去听一场戏。但你们要知道这边的景点,到了晚上6点就会关门。
不过关门了之后仍然有工作人员在里面排练,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个时候这儿管理很松散,老大爷喝多了独自偷偷溜了进去也想去免费听一下戏。
结果是什么你们肯定也能猜得到,半夜唱戏的是谁。
老大爷被吓坏了,慌忙往外逃,翻墙的时候一下咕噜滚了下来,狠狠地摔了。
回去后就生了场大病,久病不起。”
“那后来呢,老大爷就这么被吓死了?”谢昭问,这有点草率。
“那倒也没有,后来这家人求医问药,找了我也找了很多的什么大师,给他各种法事都试过了。其实也不存在驱邪,不过是心理疗法,大家假装给他驱邪,他克服了心中的恐惧,自然就好了。”
“所以说信则有,不信则无。鬼是伤害不了人的,他们只是和人平等地存在,偶尔出现在同一空间而已。但是倘若你很相信他会伤害你,你很恐惧的话,那么的确会因为惊吓过度而坏事。倘若像两位这样坚定地不相信,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坏事发生。”算命先生说,“不过你们不信,是因为没有亲眼所见。”
江慈在一堆乱麻当中抓到了一点关键信息。信则有不信则无,他们自然是不相信这种邪谈怪论的,但关键是许太相信吗?她相信的版本是什么?
“那你知道这栋宅子,从前死掉的戏子和许家的关系吗?”他赶紧问。
“当然我正要说到这儿呢。但是你们可不能让我白说。”算命先生比了一个五。
“50块?”谢昭问。
“五百,不讲价。”算命先生说,“被戏子的鬼魂吓到,遭到奇闻怪事的人我见的多了,我是很专业的。”
谢昭没办法只好付了钱。
“你们都知道许太,但为什么叫她许太你们知道吗?一般嫁了有钱人的女人,大家都会叫她夫姓,按理来说该叫她一声周太,但因为她的娘家曾经实在强大,甚至她的丈夫当初就是依仗着她娘家的势力才起家。”算命先生慢悠悠的。
“这些废话就别说了,你真是要从盘古开天地开始讲起呢。”谢昭急道。
“这可不是废话,这是很重要的话。如果她的丈夫是新钱的话,她的家族可以算老钱,许太心里上更看重自己的娘家。”
“但是许老先生极其地重视男孩,她娘家的财产按理说该由她哥哥继承,轮不到她的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庭的关系,许太的个性一直很不好,这不是我乱说,都是有报道的,她这个人是出了名的脾气差。
结婚之后又偏偏她的丈夫跟她感情也一般,甚至有小道消息,据说她的丈夫和她表弟妹偷情,她丈夫本来想娶的是她表弟妹,他们俩才是一对情侣。
但是由于这对有情人都很穷,很有野心,所以忍痛割爱,两人纷纷嫁入了豪门。男的娶了她,女的嫁给了她表弟,甚至有人说呀她表弟的小孩其实是她老公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谢昭恼了,“我花钱不是来听你讲豪门八卦,什么小叔子嫂子扒灰的。”
“等一等,表弟妹是什么身份?她表弟的孩子应该喊许太喊什么? ”江慈突然问。
“姑姑?姑母?”谢昭一惊,“那个很喜欢装的佛珠男。”
“看来我是说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吧。”算命先生说,“这个姑娘你性子太急了。”
“我说许太她和她丈夫感情不和,甚至她丈夫大有可能在外面有了别的儿子,而她自己的娘家呢也更偏向她哥哥。”
“所以这个时候她就下定了一个决心,怎么样才能提高自己的家庭地位?怎么样才能挽回她父亲还有她丈夫的心呢?当然是生下一个儿子,一个可以继承一切财产的儿子。”
“为了生这个儿子,她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据说她堕了自己的两个女胎?”江慈问。
“为了生儿子而杀掉自己的两个女儿,这是可怕的事情,婴灵是会有怨气的。”算命先生说。
“可是这和戏子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谢昭问。
“当然有关系。因为那个戏子其实也是女子。”
“什么?”
“那个年代还是男人当戏子多一些,不过女孩做这个也是有的。”算命先生说,“穷人家的小孩吃不上饭了,送到戏班子里去混口饭吃。”
“但是那个戏子并不是穷人家的小孩送出去的,她其实是许家的小姐被遗弃的。”
“因为当时许家的老爷生了一对龙凤胎,可是儿子身体非常病弱,他听信了谗言可以把病痛转移到自己女儿的身上,这样儿子才可以长寿平安地活下来。”
“所以老爷就把自家的小姐给遗弃了。结果小姐被戏班子的人捡走活了下来,并且养大了还成了角儿。”
“许小姐成了当红的戏子,阴差阳错又回到自己的家里给父亲还有父亲的小妾们表演。”
“她的死亡也不是别的原因,是因为她父亲发现了她的身份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非常震怒,他觉得他女儿当了戏子是奇耻大辱。
解决家族丑闻的方法就是解决掉这个女孩。”
“戏子许小姐被害死了,留下了让许家必然断子绝孙的诅咒。许家后来果然子嗣凋零。”
“按照诅咒,也应当是许太的哥哥所生的儿子必死无疑。但是许太的哥哥并没有生儿子,生的是女儿,也就逃过一劫。”
“但是许太生的却是儿子,而且还为了生下这个儿子,犯了大忌。你们要知道,戏子许小姐就是因为自己的父亲为了保儿子而把她这个女儿害死的。而许太做了同样的事情,这会有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但你说鬼是无法害人的。”谢昭说。
“这是我的想法,是我信奉的法则,而并不是许太信奉的法则,我再说一遍,信则有,不信则无。”算命先生说。
“许太信佛,你们应当也略有耳闻吧。”
谢昭点了点头,她的确看到许太抄佛经又是从海南买沉香的观音像。
“许太虽然生了儿子,但她儿子生下来就有不足之症,那方面功能有问题。”算命先生说。
“什么?”谢昭大惊,“你是说他本来就是太监?”
“这些小道传闻我们都是知道的。你们如果长期生活在海外的话,自然不会听这些。”
如果他儿子早就有性功能障碍的话,那关她谢昭什么事呢?
并不是谢昭打他而造成她儿子变成了太监,许太为什么之前要那样揪着她不放?
“她心里其实是非常恐惧的,总是做噩梦,所以到处求神拜佛。”
“因为她认为至此有三位女子的冤魂想向她儿子索命。”算命先生说。
“那么按照你们来说,有什么化解之法呢?”江慈说。
“按道理来讲,她的儿子得死三次。人是可以死里逃生的,但一个人死三次,怎么也得死了。”
“那么有没有可能,如果有人代替她儿子死呢?”江慈问。
“替死,那就是些异端邪说了。”算命先生说,“但的确有的人会信这些,尤其是许太近年来老去东南亚那边。”
“也许许太会想找人代替她儿子死吧,不过一般的人是行不通的,得是身份尊贵,并且和她儿子有密切关系的人才可以,而且她的动作得快了。”
“为什么呢?”
“因为今天就是那位戏子许小姐的忌日。也就是今天她的儿子会最危险,不知道她的儿子能不能今天平安地度过12点。”算命先生说。
暂谢过他,江慈连忙拉着谢昭两人买票往里面走了。
“我好像有些头绪了。”江慈说。
“现在有几个问题,周明到底死没死?许太到底疯没疯?四合院的房子在哪里?许先生他们又去了哪里?为什么周明要装死来吓我们?”
“假设许太是非常相信鬼神之说的人,她非常相信诅咒,相信她儿子今天会有不测。”江慈说。
谢昭接着说:“而且并不是我导致她儿子变成太监的话,她虽然讨厌我,但是其实她的目标一直都不是我们,甚至说许太其实一直想把我们给吓走。”
“是的。现在我们仔细想一想。首先世界上当然是不可能有鬼的,所以我们看到的周明肯定是真的周明存在。那么有人在昨天海南拍到周明,并且上传了照片。”江慈说,“但这并不是实时的直播,假设说她前一天拍到周明,昨天再发布也是有可能的。而周明现在的女伴小雪,她的话也不可信。她说周明在睡觉,一会儿就起来,但是整场直播也并没有出现周明这个人。所以这只是她单方面的话罢了,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而许太今天中午上传的调香视频,也可以是定时发布的嘛。”
“所以有一种可能就是周明并没有死,许太更没有疯。”江慈说。
“回想一下我们接收到的关于那栋房子是凶宅的信息是来的路上司机告诉我们的,但是司机死活都不肯到门口去,为什么呢?他是真的怕凶宅吗?还是说因为他是许太的人,并不是许先生的人,他怕见了许先生就会露馅。”谢昭说。
“如果视频是她定时上传的话,许太并不像发疯的样子,相反她头脑很清醒,她是在装疯呢。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安排司机跟我们讲凶宅的故事恐吓我们,又在墙上涂七杀诗恐吓我们,又在神龛那里泼我们一头一脸的米做法和他儿子神神叨叨地恐吓我们,晚上睡觉的时候专门找人扮鬼在我窗口,在我房间里动手脚恐吓我们——她所做的一切是想把我们赶紧吓走赶走。”谢昭说。
“很可能是这样的。”江慈说,“因为她真正的目标,其实是另外三个替死鬼,身份尊贵,又和他儿子有着紧密的关系。一个是舅舅,一个是曾经的未婚妻,还有一个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
许先生,赵小姐,还有佛珠男。
周明应当是没有死的,周明只是装死来把他们吓走而已。谢昭心想。
戏子许小姐的忌日这天许太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但唯有谢昭和江慈是两个多出来的变数,因为从许太的视角,她是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时候会走的。
他们碍手碍脚会碍她的事,她必须赶紧把他们给轰走。
“虽然还是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但是初步的判断,这样讲有很大的可能性。”江慈说,“可是如果许先生和赵小姐他们是祭品的话,他们有危险的话,现在失踪人口报警必须要超过48小时才会出警吧?”
“还有消失的四合院到底是去了哪里呢?”
第132章 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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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会有人在21世纪还相信封建迷信的邪说吗?”江慈问。
“献祭活人的事情,怎么说也太荒唐了吧。倘若是在落后的村落,原始部落倒也可能,可许太是早早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总觉得这里面还有别的问题。”
“有钱人就不会相信迷信?”谢昭说,“信也正常,陈家就很相信风水,他们的房子都是根据风水改造过的。”
“但是失踪的这三个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许太随便地把他们献祭掉,难道没有想到后果吗?”
“还有如果周明没有死的话,井里的死人又是谁呢?”她想不通。
两人停在了子午井前面。
一人不入庙,二人不看井,因为据说两个人看井的时候有可能被对方摔下去,或者一个人自己摔下去了,但另一个人说不清。
谢昭伸头往井里看去,井非常地浅,里面抽干了并没有水。
“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进入四合院的时候,不管是从晚上还是白天,房间里总是燃着香。”谢昭说。
“本来嘛,许太喜欢装也很正常,也许是她喜欢点一些名贵的香。”
“你是想说香味是想掩盖别的味道?”江慈问,他接着她的思路往下讲,“也许是尸体的味道。”
“假设周明没有死的话,但我们又确确实实在井里看到了一具尸体,尸体是面朝下的,一时无法判断到底是不是他,那么如果说这具尸体早就在那里呢?”
“尸体前一天晚上就在井里了,然后周明假装跳井,但实际上并没有跳,因为死的并不是他。”
“他假死就是为了把我们吓走?为了吓得我们绝对不敢回去?”谢昭说,“也不是说不通,但总觉得还是有些奇怪呀。”
“人的行为本来就不是所有时候都能符合逻辑,更何况周明也从来不是什么聪明的人。”江慈说。
两人走到戏楼前想买票进去听戏,看看能有什么发现,但结果戏楼现在不对外开放,得有活动的时候预约买票才行。
谢昭,江慈他们和游客们挤在一起,站在小小的门这儿往戏楼里面看,戏楼顶部悬着华丽的宫灯,地上铺着青砖。戏台北侧的包厢是贵族女眷们看戏的地方。
这里不仅是可以听戏曲的地方,以前还是办红白事的地方,也就是喜事和丧事。
戏台之下埋着大水缸,这样表演者的戏腔就可以传得更远,传播到整个戏楼。
导游的小旗子一挥,游客们一窝蜂地往下一个景点去了。
谢昭快速地翻过拦着的红绳,往戏楼里走,江慈也紧随其后。
大厅里没有开灯,只有宫灯发着一点微弱的亮光,太师椅和八仙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戏台上挂着大红灯笼,红色的幕布低垂,有些阴森。
谢昭和江慈细细地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正在他们打算出去时,突然戏台的帷幕后传来低低的唱戏声,一个女子的声音,如泣如诉。
这里不应当有工作人员在排练。
她的声音很低,只有厅内的谢昭和江慈能听到。
她唱的又是丧戏,大厅里的温度好像突然下降了很多。
谢昭往门外看去,外面热闹的游客人群,也不知去向何处。
“应该是在后台的方向。”江慈停下来分辨了一下。
两人互相搀扶着摸黑爬向了后台,后台没有开灯,里面有点像商场一样,很多的衣架好多的戏服。
戏服挂得很高,就像一个个表演者一样,生旦净末丑。
有贵妃,有霸王,有丫鬟,有书生,有小姐。
低低的,如泣如诉的声音就在此间传来,一会儿声音停了。
“是录音,并不是人在唱。”谢昭说,“有人故意把我们引过来吗?”
空气变得非常安静,他们只能听到彼此的喘息声,谢昭的和江慈的。
不对,还有一个人,这里突然多了一个人的喘息声,就在黑暗中响起。
这第三个人的喘息声非常剧烈,离他们越来越近。
黑暗中,他越靠越近,衣袂飘飘。
“救命!”他突然惨叫道。
刚才,刚才唱戏的是他吗?这到底是人还是鬼?
“快跑!”谢昭一下拉住江慈的手,两个人不断地撞倒附近的戏服。
“救命,救命啊!”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紧紧追着他们不放。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啊?”江慈停了下来,正好被那人撞了个满怀。
“是我呀。”
几人逃到了戏台上,光线撒了过来。
竟然是佛珠男!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昭大惊,“你怎么会出现在景区的戏楼里?”
“这是景区?”佛珠男惨白着脸,好像意识不太清醒。
“这怎么可能是景区呢,这明明是姑母的家。我刚刚明明就是在被鬼追啊。”
“你在胡说什么呀?”谢昭说。
“鬼,真的有鬼啊。我亲眼看到鬼了,鬼杀人了。”
“你不要急,慢慢说。”江慈安抚他。
“鬼长什么样?鬼杀了谁?在什么地方杀的?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什么我为什么出现在这儿,我一直在姑母家,你们两个跑了之后,我们其他人就一直在那凶宅里面没有出去啊!”
“鬼是个戏子,是个很高的女人。是她杀了周明,是她杀了周明啊!”
“然后她当着我的面,掐死了姑母,也许是掐晕了,我不知道?然后她来掐我,她很高大的,没想到这女人这么高大,不是,这女鬼,我跟她搏斗,我斗不过她。”
“然后她想把我扔到一个水缸里淹死,我应该是昏了过去,不知怎么了,反正那水很浅,我也并没有淹死,我就从水缸里爬了出来,然后就一路往外跑,撞到了你们。”
佛珠男被吓晕了,语无伦次。
他的说法和算命先生的说法完全不是一个版本。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太离谱太离奇了,谢昭是不信的,可是如果他说的不是实话,他是怎么能穿越到这景区里面的呢?
而且他的衣服的确是湿漉漉的。
“我们现在并不在你姑母家,我们现在在一个景区里面。”江慈和他解释了一下,他和谢昭两个人逃出来去了警察局,然后警察说他姑母的私宅地址并不存在,而存在的是这个文物景点。
“那就对了。”佛珠男说,“凶宅只有这一栋,我们是穿越了,时空上的穿越,从我们今天早上进入姑姑的四合院起,我们就已经进入了过去的那个私宅,然后我们都被鬼追杀,你们先逃了出去离开了结界,接下来逃出来的是我。至于其他的人,他们都留在几十年前的那个宅子里了。”
“放屁。”谢昭说。
“那你倒是说说,如果不是撞鬼了,姑母的房子到底在哪?为什么你们找不到?而我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呢?”
第133章 寻找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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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有鬼在景区杀人?”电话那端传来一阵明显的笑声。
“我亲眼所见啊,警官。”
“鬼呢?死者呢?”
“他们都留在过去了,我是穿越回现在才逃过一劫的。”
“大白天的,你是说你们穿越到了过去,被鬼追杀,鬼杀了其他人,但你又穿越回来了?”
“就是这样的,警官。”
“你们这些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啊?”
佛珠男捏着被挂断的电话,与江慈谢昭面面相觑。
“你在去你姑母家的路上,有没有看到门口的墙上有血字写着七杀诗呢?”三人站在景区的门口,谢昭问。
这附近的胡同墙面上非常干净,不要说诗了,连一点小广告都没有。
“绝对没有。”佛珠男说,“这血色的诗是自己会出现,又自动消失?”
“当然不是,能不能不要老往迷信的方面想。”江慈说。
“我已经确定景区的这间四合院和你姑母的家绝对不是同一所建筑了。”他仔仔细细地走遍了整个景区后,得出结论。
“我之前看过关于四合院建筑的书,一般来说胡同是东西向的话,位于北侧的院子大门往往是建在院落东南角的地方,朝南的方向。相反,南侧的院子大门通常建在西北角的地方,朝北的方向。景区的这间建筑就符合这个特点,而你姑母的房子却完全背离这个准则,所以我们当时在胡同里的时候,突然看到她的房子,都会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然后你看这个广亮大门,它的构架大多是五檩中柱式,屋架有六根柱子,分别是前后檐柱和中柱。但你姑姑的房子并没有这么多材料。”
“你们看这里的广亮大门门扇的中间位置镶嵌有四枚木质门簪,门簪都是刻这样非常精细的花纹文字,比如说这里大概是吉祥如意的字,但我记得你姑母的房子上面的门簪只有非常简陋的梅花,并没有文字。”
“还有这里的广亮大门前檐柱上部装饰有雀替,后檐柱上部的装饰有倒挂楣子。门扇前后的门洞墙壁上有海棠池线脚,可我记得你姑母的房子没有这些精细的装饰。”
“现存的使用广亮大门的四合院多是清代当时一,二品级别的官员或勋戚的府邸,数量并不多见。”
“所以我们眼前的这个景区的四合院的确是个古建筑,但你姑母的房子并不是,只是个现代的,仿建的,粗糙的冒牌货。”
“是的。为什么我们迷失在这胡同当中,没有立刻找到回去的路。我想是因为血色的诗。”谢昭说。
“你是说鬼不想让我们回去?”佛珠男问。
“什么呀?这血色的诗就是你姑母用来误导我们的信息。
我和江慈,我们俩刚来的时候,从胡同走进来,假设我们进来的方向为东。当时我们见到了门口附近有血色的诗非常的引人注目,这就像一个明显的标记一样,我们当时肯定就记住了。
第二天,周明跳井了,你姑母拿刀要砍人,整个一片兵荒马乱,我和他,我们俩仓皇地逃出来辨不清方向的时候,刚好抬头看到那红色的明显标记,就以为那是来时的路,以为往这个方向走,可以走出去。
但实际上这根本就不是前一天的诗。
你姑母把原本的诗涂掉了,所以你来的时候是没有看到有诗的。
她在相反的方向新写了血诗,所以我们逃出来时顺着相反方向的指引,往了全然相反的方向走。”
“所以造成了路线的混乱。”江慈说,“但是你姑母的冒牌建筑肯定离此处并不远,这样才好让我们真的被它和这栋景区的建筑混淆。”
“那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呢?”佛珠男问道。
“这没什么不好解释的,既然你姑母新建了一个冒牌仿制建筑,那么你姑母的房子必然和景区可以连接,你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现在这里。
许太的丈夫从事的是地产生意,而这旁边那个暂时还为开发完全的影视城就是他们家的产业。我想很大可能她的房子,景区的房子,还有其他的房子,地下是可以连通的。”谢昭说。
“我们也没有必要在这错综复杂的胡同里乱窜,找到她的家了。我想我们回到景区的戏楼里,就从你爬出来的地方也许就可以找到通往她家的入口。”
“是的,你给我们指一下路吧,你刚才到底是从哪里爬出来的?”江慈说。
“不,我绝不回去!”佛珠男说,“你们说的所有我,我一点都不相信。”
“世界上是没有鬼的。”谢昭安慰他。
“周明没有死,你姑母也没有在发疯。她不过是在装神弄鬼。”
“对啊,她肯定是信了一些邪魔歪道的说法,为了防止莫须有的诅咒生效,所以想杀掉你们三个人,来保全她儿子的性命。”江慈说,“只不过你是运气好逃了出来。”
“我绝对不是自己逃出来的。我是被掐得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在这里了,如果你们说没有鬼的话,是有地下通道的话,那也是有人把我转移过来的,那会是谁呢?”佛珠男。
“如果姑母要杀我的话,为何不杀得彻底一点?还特地把我转移出来?如果是其他人救我的话,他去了哪里?
更何况我是亲眼见到那个鬼先掐死了姑母。”
“你们太自以为是了。没见过的东西就不相信是真的。”佛珠男说,“我姑母没有装神弄鬼更没有信了邪要杀人。”
“是鬼要杀人!她已经杀了周明,然后杀了姑母,她在杀我的时候,我不知为何逃过一劫,接下来她会杀掉赵小姐,还有许先生。那是鬼的地盘,是鬼的诅咒,警察是做不了主的,你们明白吗?”
谢昭沉默。
“你们能不能别用这种看傻子的眼神看我,你们才是傻子,你们就是那种恐怖片里面非要作死的人!”佛珠男怒道。
“我们并不会做任何危险的事。”江慈试图安抚他,“我们只是想找到那个地方,然后报警就结束了。”
股东大会的投票迫在眉睫,谢昭必须要许先生的支持。
她怎么可能为了怕鬼这种离谱的原因而不去确保他的安全。
“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你们认为周明并没有死,周明是假死。我的姑母,因为惧怕诅咒,惧怕她儿子真的死了,所以想要杀掉我们其他三个人。这是你们认为的她的动机。”佛珠男说。
“他假死有什么好处呢?就为了把你们吓走吗?”
“姑母绝不可能让他在今天假死的,许老爷子的遗产就在这两天进行分配,他非常宠爱周明这个孙子,所以大家都说大部分会留给他,但是倘若周明有了意外,不管这意外是真是假,那这巨额的财产就会立刻给下一个顺位继承人也就是许先生的女儿,周明的表妹。就算过了几天说周明起死回生,死里逃生归来也没用,遗产分配结束了就是结束。”
“而且以我对姑母的了解,她是个头脑很清醒的人,突然疯狂,肯定是真的见到了非常吓人的事情。”
“所以你们说的完全不成立。”佛珠男说,“这就是一起灵异事件,要想找到其他的人,我看只能去请大师破解。”
“你们倘若不信邪想挑战鬼的话,就尽管去吧,别拉我下水。”
“我也跟你们一起报过了警,算是仁至义尽。”
劝说无果,谢昭只好放走了他。
“他说的也不是全没道理。”江慈头疼,他们当然不相信和鬼有关系,但是如果讨论到许太动机的话,原来的想法的确立不住脚啊。
佛珠男毕竟和他的姑母更亲密,也更了解她,他认为他的姑母并不是那种会信邪乱杀人的人,而且如果她真的要杀人的话,为什么偏偏放走了他?
那么如果不是许太在背后捣鼓,这发生的一切又是怎么回事呢?
“会不会是许先生想要杀掉他的外甥,来得到财产?”谢昭头痛,她是非常不希望股东出事的,可是现在看来恐怕是他的动机最为强烈。
“这样说的话也是有可能的。是许先生派车子来接我们的,然后司机编造了关于凶宅的恐怖事情来恐吓我们。然后他又故意让我们看到了他妹妹和外甥疯疯癫癫地相信了诅咒,这样如果他的妹妹和外甥出了什么事的话,就是和诅咒有关。怕我们干扰他的计划,最后他把我们给吓走才好动手?”江慈说。
“这个事情错综复杂,不过和我们也没有太大关系,为了许先生和赵小姐的安全,只要我们重新找到那个地方,然后立刻报警就好了。”谢昭说。
她倒也并没有很担心其他人的生命安全,勇敢到要冒险救人的地步。只不过她不信鬼神,所以不怕,而许先生和赵小姐对于她来说身份特殊,倘若报警救了他们,对她有很大的好处。
没有什么风险和成本,却有很高收益的事情,谢昭是必定要做的。
已是黄昏,就快要闭园了。
江慈和谢昭重新回到戏楼。
游客们陆陆续续地往景区外走。
谢昭拉开了红色的警戒线,重新钻入了戏楼的大堂内。
既然佛珠男是从戏楼中爬出来的,那么戏楼一定是通往回去的路。
空荡荡的古戏台上穿着红色戏服的傀儡在背景处站着。
谢昭并不害怕。
“不管怎么说,只要我们重新回到那个地方,一切就真相大白。
第134章 真相局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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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好像回到这里了。”
谢昭从戏台移开水缸,出现了一条狭窄的通道,顺着通道一直走,果然他们重新走回了早上的祠堂。
“我就说怎么可能有鬼嘛,都是人在装神弄鬼。”江慈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四处查看,祠堂里一片漆黑,整个四合院都是极为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只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他装鬼吓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有人吗?”谢昭高声喊道,无人应答。
整个院子都是寂静的,好像荒废了很久一样,一点人声都没有。
只有风吹过槐树叶发出了沙沙声。
祠堂当中的纸扎人安静地看着他们,似乎有话要说。
“我们现在可以报警吗?”谢昭问。
“理由是什么呢?失踪?时间仅过去了几个小时。死人?现在都没有看到受害者。”江慈说。
尽管这样说,他还是拨了报警电话防止有什么意外发生。
“信号不好,你的手机能拨出去吗?”
“好像不行,这里的信号应该是有人故意屏蔽了。”谢昭说。
他们两个人并肩走在黑暗当中,窗外的红灯笼隐隐灼灼像一轮轮红色的月亮。
突然有一只绿眼睛的东西从黑暗中窜了一下。
谢昭被吓了一跳。
“是只黑猫。”江慈说,“咪咪,你有看到其他人吗?”
猫围着他绕了绕,它脖子上带着一个像项链一样沉重的东西。
“它是有主人的。”江慈蹲下身想看仔细一点,它脖子上带的是什么,猫很轻巧地绕开他,几步跳进了黑暗当中。
“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这个地方,但是信号又被人为屏蔽了,那说明这地方不安全。”江慈说,“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走出去报警,让警察进来仔细地搜查这个地方吧。”
“没错,不要在危险的地方久留。”谢昭说,回到这个地方,她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按道理来说,现在的事情和她应当没什么关系。无论周明死没死,这灵异的故事到底是谁在捣鬼?许太和她哥哥之间争夺家产,到底是谁想杀谁,这都是许家的内部纠纷罢了。
可是谢昭回到这里后,总觉得自己走进了一张无形的网,好像有人在暗中窥探着她一样。
或者说自从她昨天踏进这栋凶宅开始就已经进入网中了,可是她暂时想不明白,这场网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陷阱,这是怎样的陷阱?她和许家并无多大恩怨呐。
她虽然和周明有点小过节,但许太也不至于弄这么大排场,就为了陷害她吧?
“我们快走吧。”她加快了步伐。
两人穿过东厢房的长廊时,突然隐隐听到有女人在哭泣。
长廊里挂的红色纸灯笼,突然从墙上砸了下来。
谢昭停了下来。
“好像是赵小姐的声音?”
江慈也停下来分辨了一会儿。
“感觉像是从柜子里传来的,很闷的声音。”
“赵小姐,是你在那儿吗?”谢昭对着黑暗喊道。
“是我,我在这里!”
谢昭踢开紧闭的房门,手电筒的冷光圈在暗中扫射。
“赵小姐,你在哪?”
“救命!”赵小姐从衣柜当中爬了出来,她看见谢昭就像看到了救星,一下子抱住她。
从前她对谢昭,虽然谈不上敌意,但多少是有些疏远的,但此刻看到谢昭简直像看到亲妈一样,立刻死抱着不放。
谢昭搂住她不断发抖的身子。
“冷静点,深呼吸几口,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快走,我们赶紧走,这里真的有鬼!”赵小姐颤声道。
“你怎么会也信这个呢?”江慈说。
“我当然是不信的,我从小到大从来都不信,和你们一样。”赵小姐紧紧搂住谢昭,“但是,但是我真的亲眼看到了。”
谢昭搂住她的肩膀:“别害怕,别害怕。难道不是许太假扮的吗?”
“绝对不是的,那个鬼也袭击了许太,许太还算救了我,她把鬼引开了。她让我赶紧跑,躲到柜子里去。”
“所以你知道许先生去哪儿了吗?”谢昭问。
“不知道,我躲到柜子当中之后就赶紧想要报警,但是没有办法打出去电话。”
“是的,我们也拨不出去,这里信号被屏蔽了,是人为屏蔽的。”谢昭说。
“绝不是人为,是超自然的力量。”赵小姐说,“有一个戏子,她的冤魂在索命呢。”
“那你看到那鬼长什么样了吗?”江慈说。
“穿着戏服,脸上抹着油彩面具,很高大的,跑得很快。”
“那多半是男人假扮的,你如果说是清朝的鬼,是女子,那不是应该裹脚吗?哪能跑那么快,怎么能那么高大。”江慈说,“这鬼也不符合基本逻辑啊。”
“我都要被吓死了,你怎么就不信我呢?”赵小姐怒道。
“好了好了,我信你。”谢昭拍了拍她的肩,赵小姐立刻像小鸟一样缩进她怀里。
几人往前走,赵小姐像雏鸟情结,像小鸭子跟着妈妈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谢昭,江慈她是看也不看了。
这事情是有点奇怪了呀,如果许太并不想伤害佛珠男,也不想伤害赵小姐,她接连地放走了两人,那装神弄鬼到底这是在干什么呢?
赵小姐被惊吓过度,走得很慢,谢昭只能架着她往前走。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呀?”突然前方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了出来,赵小姐又是一阵尖叫。
“许太,你还好吧,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江慈抢先认了出来。
“快跑,赶紧跑,你们真是活腻了,还在这儿呢。”许太不想理他们,径直穿过他们逃命。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慈追上去拦住了她。“许先生呢,他还安全吗?”
“他?你说我哥哥啊。”许太冷笑道:“他当然安全,他最安全,他这个冷血自私的人出了事第一个就跑掉了,现在整个院子只剩下我们几个了。”
“你们要在这里逗留,是一定会没命的。”许太说。
“我们到现在这个地步全都是我哥害的。戏子的诅咒本该死的人是他,他十几岁的时候就该死了,但是我父亲请人做法,替他挡了灾。因为他当年没有死,所以就轮到了我的儿子。
我儿子是第一个因诅咒而死的人,但不是最后一个,今天是那戏子的忌日,这鬼已经现身了,再不走的话,我们今夜全都要死在这里。”
江慈是一个字也不相信,但是许太并没有管他信不信,她直接撞开他慌然逃命去了。
“既然其他人都逃跑了,就剩咱们几个,我们还是快走吧。”红色的纸灯笼,摇摇晃晃,赵小姐腿直打哆嗦。
她吓得步子也软了,根本走不快。
“别怕,很短的距离,马上就能到大门口。我们先出去再说吧。”谢昭架着赵小姐快步往外走。
*
许太在黑暗中狂奔着,她看见江慈几人已往大门的方向走去,总算放下心来。
谢昭和江慈,这两个莫名其妙多出来,又莫名其妙找回来的神经病。
幸亏她准备充分,不然就要被他们坏了事。
今天夜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而许太要杀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哥哥。
她必须在今天动手,因为明天父亲的遗产就要正式分配了。
所有人都说父亲最宠爱外孙周明,父亲一定会把所有的遗产大部分都留给他。
她本来也这么认为的,遗产一定是她儿子的。
没想到她买通的律师偷偷告诉她,钱父亲居然全部留给哥哥,连一毛钱都不留给她和她儿子。
当然,她决心动手杀人也并不是因为遗产临时起意,想杀她哥哥这件事,她已经想了将近50年。
许太对自己的哥哥从小到大一直是恨的。
一个家庭当中不受重视的小孩,总是对被偏爱的那个充满着嫉妒。
其实她小时候样样都比哥哥强,可是父亲从不重视她,从不表扬她。
而哥哥就算再普通,父亲也宠爱他,她总是听到父亲小声跟哥哥说:“我的一切以后都是你的,我们家的一切都会由你继承。”
为了得到父亲的一点另眼相看,她拼命地学习,成绩优异。父亲也不过夸她一句懂事。
哥哥成绩不好,父亲都是骂老师教不好。他儿子多聪明,都是老师教育有问题。
她小时候非常害怕骑马但因为哥哥骑马受到了父亲的表扬,所以她就算不断地摔下来,也努力练习。
可是她得奖的比赛,父亲压根就没有出席。
毕业后家族的企业理所应当地都由哥哥继承了,她也向父亲争取过,想回到家族企业中,她认为自己的能力不比哥哥差,可得到的只有一句,你不是做这个的材料。
父亲对她说,她是自己唯一的女儿,给她另有更好的安排。
更好的安排就是嫁给她现在的丈夫。
一个外貌平平甚至丑,与她毫无感情,但能力出众的男人。
比起女儿,父亲竟然更信任女婿,他相信这个女婿一定会出人头地,结果的确不出他所料。
嫁给一个有用的男人后,她在娘家地位提高了不少,父亲和她之间的关系比以前融洽多了。
父亲也开始常常关心她,就像关心哥哥一样。
就在她以为父亲老了顾念亲情,想起小时候对她的冷淡现在是弥补她的时候,她的好丈夫在她孕期出轨了,而且还是和她的表弟妹,让她颜面尽失。
她哭着向父亲诉苦,希望父亲帮她出头。
但父亲只劝她家丑不可外扬,要她顾全大局。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女婿就是父亲的投资产品,而她不过是父亲付出的一点成本,父亲从来不在乎这个成本,这是随时可以牺牲掉的成本。
就在她歇斯底里地痛骂父亲:“你这种自私自利的人为什么要生我?你老了最好是一下摔死,要是得病的话我可不来伺候你。”
父亲说他气得心脏疼。
哥哥立刻冲出来扇了她一耳光让她住嘴,不许她对父亲大吼大叫。
许太肿着脸去医院检查,她买通了医生,知道自己怀的是一个女儿,她毫不犹豫地堕掉了。
女儿是最无用的,她在丈夫家没有地位,她在娘家也没有地位,再生个女儿只会让她的状况雪上加霜。
她的父亲哥哥漠视她,她的丈夫对她毫无感情,在这场父亲与女婿的交易当中,伯乐与千里马合作共赢,这些男人扩大了商业版图,只有她什么都得不到。
她最终成为弃子的结局,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只有生出儿子,她才能立足。
许太从此求神拜佛,寻医问药。她遇到很多算命的跟她讲,你命中就是没有儿子的,何必强求呢?
她不信命,她偏要强求。
终于在流掉两个女儿之后,她生下了儿子,周明。
而她的哥哥这个无用的人生的居然是女儿。
父亲极其宠爱周明,她至此母凭子贵,总算赢过了哥哥。
由于父亲溺爱过度周明,他从小就无法无天,她的哥哥作为舅舅,她的丈夫作为孩子的父亲,都曾试图过教育他。
但是独裁的老爷子总是呵斥他们,她冷眼旁观。
对于这个外孙,父亲的宠爱比对哥哥更甚十倍,这孩子怎么撒谎,暴躁,打人,父亲都护着他,不允许任何人说他一句不好。
整个家庭的其他人都不存在了,父亲的眼里只有这个外孙。
周明理所当然地成长成了怪物。
当他小小年纪就诱骗自己的小表妹,哥哥的小女儿从楼上跌下去时,她哥哥怒要打他,但父亲挡在了周明的前面,反手打了哥哥。
许太看着他们打作一团微微地笑着。
这件事之后没人再敢管周明了。
老爷子也不让她自己插手,他把周明接到身边来抚养,许太倒落得清静。
小怪物渐渐变成了大怪物,在外面闯祸越来越多。
每每看到父亲为他操碎了心,许太的心中总是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快乐。
你以前无视我,忽视我,现在我的儿子来折磨你,这就是你的报应。
对于自己生出的这个怪物,许太是疼爱他的,丈夫总是责怪她太过于惯孩子,小孩变成坏种,全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职。
“你就不担心他以后出事吗?”他总问。
“他不过就是喜欢在外面鬼混找女人罢了,能有多大的事,我生的是儿子,反正倒霉的是其他人家女孩。”许太说。
她爱儿子,但有时候她自己心里清楚,儿子变成怪物,她有一种扭曲的快乐,一种骄傲。
你们其他人生的都是女儿,我生的是儿子,反正怎么样我的儿子都不会吃亏。
她对儿子的无限纵容,其中还有一种她自己都不会承认的,对儿子的怨恨。
我是很优秀能力很强的女儿,可父亲看都不看我一眼。他爱的是我的废物哥哥,然后是你,我的儿子,你是个怪物,但我父亲仍然爱你。
凭什么呢?
你变成怪物也很好,让我父亲急死,让他气死。
但无论如何,因为周明的出生,父亲与她的关系彻底的改变了,他几乎变成了一个任劳任怨的慈父。
父亲病重时,他脾气古怪,总把护工骂走,而哥哥公务繁忙,只有她尽心尽力地在病床前照顾。
这段时间也是他们父子关系最和谐的时间,父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最信任的人是她,她是整个家里能力最强的人,她的哥哥还有她的儿子,他通通放心不下,希望她以后照顾好他们。
她一直都在等待父亲的认可,在他将死之时终于等到了。
父亲的葬礼上,她哭得最为痛苦。
所有人都说父亲的遗产会留给她和周明,毕竟周明是父亲最宠爱的孙子,而她在父亲重病时衣不解带的照顾,大家都看在眼里。
哥哥也说这份遗产是该她得的,她在这个家里的确一直过得很辛苦,从前的所有恩怨随着父亲的去世而烟消云散,他们兄妹二人也彻底和解了。
可就在前段时间,父亲的律师偷偷告诉她,父亲的遗嘱里只有哥哥一个人。
就连一分钱都不留给她,还有她的儿子。
“周明虽然是我的外孙,但他毕竟是个外人,又不跟我们姓,不是我们家里的人。我的所有财产只能由许家人继承。”
“更何况我女儿嫁得好,也不需要这笔钱锦上添花。把所有的钱都留给我的儿子和孙女吧。”
父亲嘴上口口声声地说最爱的人是她儿子周明,但却一分钱都不给他。
明明是她在父亲重病时端屎端尿做尽所有脏活累活,忍受所有父亲的怪脾气,哥哥连看的很少来看一眼,父亲却觉得他是工作辛苦,更该把所有的遗产全留给他?
她嫁得好什么呢?丈夫对她和儿子是一百个不满意,尤其是儿子查出来生育功能有问题,可能无法繁衍后代,丈夫常常长吁短叹,说被她害得要断子绝孙了。
她又常常听到风言风语说她丈夫在外面有了别人,可能有了个小的私生子藏着呢。
父亲一死,娘家无法再为她撑腰,丈夫会不会将她和儿子在某一天突然扫地出门?丈夫的私生子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找上门来?
她得不到丈夫的财产,也得不到父亲的财产,她只有一个已经变成怪物的儿子,万人嫌的儿子,而这个怪物偏偏是她父亲养出来的。
父亲从未真正爱过她的儿子,他只是把周明当做一个宠物一样,因为老人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他只管着自己高兴。
宠着周明是满足了他自己,至于周明长大了变成什么样的人,他才不管呢,反正到时候他已经死了。
父亲,这个自私自利的老头,她的一生都被他毁掉了。
他剥夺她的继承权,不支持她的事业,把她当做筹码笼络他人嫁了出去。
她没有了事业,也没有丈夫的爱,她拼命地生下一个儿子。她所有的希望是儿子,可是父亲又把她的儿子当做宠物一样,养残了养歪了,养成了一个怪物。
这一切都怨他,他们母子悲惨的一切是他造成的。可是这老头居然毫无悔过之心,居然一丝良心都没有,连一毛钱都不留给他们母子!
临终前他握着她的手,说她是自己最信任的孩子,哥哥能力不如他。
她当时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但这老头哪里是认可她,他就是到死也想把她变成工具来继续照顾哥哥。
许太心想:“既然我的一生已经被你毁掉了,那我就一定要毁掉你最爱的儿子。毕竟如果你的儿子死了,我们母子还能多少分到一部分钱。这是你欠我们的。”
她在黑暗中疾步走着,来到井边的厢房呼喊周明的名字。
她和儿子两个人密谋好了,就选今天动手。
根据这个凶宅从前的传说,死去的戏子,今天是她的忌日。
“哥哥,不是我要杀你,而是鬼要杀你呀。”许太冷笑。
她故意制造凶宅闹鬼,为了逼真起见,先让儿子假死,这样鬼杀的第一个人就是她的儿子。赵小姐和她的外甥本来就是她请过来专门当做这灵异事件的人证,既然他们都被鬼吓到,她
又一直和他们在一起,自然洗脱了嫌疑。
她请来扮演鬼的人,在这宅子里追着他们,他们全都躲到了柜子里。
以她对哥哥的了解,哥哥小时候害怕就会躲进柜子里。
这个时候她的哥哥一定躲回了自己房间的衣柜里。可是他不知道衣柜早就被改过了,只要进去柜门就会从外面锁死,无法打开。
许太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很好,失火的时间就要到了,一会儿这个地方就会变成火场,她的哥哥就会活活烧死在柜子里,这件事跟她可毫无关系,是哥哥自己胆小,自己进的柜子,又意外被火烧死了。
她和儿子马上就会离开这儿,有不在场证明。整件事都安排得很好,唯一她没有料到的是谢昭和江慈,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找回来。
她本来安排就在今天一定要动手,但没有料到哥哥突然又请谢昭和江慈这两位客人。
不过他们的存在对于她安排的剧情也没有太大影响,反正她儿子假死的时候,她就故意把他们给吓走了。
他们怎么会这么快找回来,其实挺奇怪的,因为她在胡同里设了路障,他们应该不能过来才对啊。
但是也不要紧。这两个人就和赵小姐一样,可以给她充当人证,成为证明她无罪的道具。
许太轻声呼喊儿子的名字,是时候该走了。
谢昭赵小姐等其他的人证应该也都出去了。
黑暗当中一双绿色的眼睛盯着她,许太被吓了一大跳,不知哪来的一只黑猫在这乱窜呢,她挥手赶走了它。
按照他们的约定,这时候她儿子该出来了。
但不知为何,儿子一直都没有回应。
许太走到井边。
她往井中望下去,本该空无一物的水井里,出现的正是她儿子的尸体。
她的儿子周明是切切实实地死了!
许太惊慌尖叫,叫了一会儿她就安静了,她感到有人在不远处盯着她。
一个穿着红色戏服的高大戏子正幽幽地看着她。
“是你啊。”许太略松了一口气,这就是她请来的一直扮演鬼的人。
“快点过来帮帮我啊,我的儿子去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红衣的戏子只是微笑,并不上前,也不回答她的话。
恐惧扼住了许太的喉咙。
她发声,但声音很哑。
“你不是我请来的人吗?”
“你,到底是谁?”
*
江慈独自在西厢房走着,高声呼喊着许先生的名字。
他判断许太刚才说谎了,许先生根本就没有逃出去。
而他看到了西厢房附近有不少易燃的材料堆在窗户下面,许太多半是想烧死自己的哥哥。
许太刚才装神弄鬼,劝赵小姐躲在柜子当中。
如果许先生没有逃出去的话,肯定也是在房间里的某一处柜子里躲着。
如果长时间被锁在柜子当中无法逃脱的话,就算不失火也很可能会窒息。
他让谢昭和赵小姐先出去报警,等他把许先生放出来,很快就能追上他们。
江慈喊了几声,很快就有人回应他。
许先生敲击木板的声音不断传来:“我被锁在里面了!”
“不要怕,我这就来把门打开。”江慈快步往前走。
许太的尖叫声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他。
一只黑猫无声无息地从他身边绕过,它脖子上戴的金属项链状的东西在黑暗中反着荧光。
江慈停下脚步,他蹲下身抚摸着猫的脑袋,把那个东西摘了下来。
是摄像头。
有人一直在监视他们所有人。
除了许太之外,有人一直监视这个院子里的所有动静。
江慈站在黑暗当中,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冰凉的触感在他的后颈显现。
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不要动好吗?”黑暗当中穿着红色戏服的戏子出现在他面前。
“原来是你。”江慈看了他一会儿,恍然大悟。
“你不害怕?”
“你是人,我为什么要害怕?”他平静道,“只是我不明白,算命先生和我有什么恩怨,为何要害我?”
“你怎么看得出来呢?红衣戏子微笑。
“你脸上的妆和声音虽然一直在变,但手腕的粗细是变不了的。你一直在给脸化妆,但手从来没有画过。”
江慈说:“你的手不是中年人的手,也不像辛苦劳作的这栋房子清洁工的手,当然更不是戏曲表演者的手。”
“你拿刀控制人质是这样的熟练,应当是职业的杀手。我想你一共换了三个身份。”
“你是许太请来扮鬼的,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第一天晚上谢昭就在窗边见到了你,不过黑灯瞎火,你又画着鬼妆,她无法很快地记住你的样貌。
第二天,你配合许太的儿子周明上演假死的戏码,所以当时你扮演的是发现了尸体的清洁工,你在人群中大喊,你已经报过警了。但实际上是没有人报警的。
然后你继续按照许太的要求扮鬼吓人,不过你特地把她的外甥吓晕之后,从地道拖到了景点的戏台。
这个时候你悠悠然从里面走出来,走到景点门口正好等到我们报警过来。
你编了一连串的鬼话,让我们相信许太想要杀掉三个客人,你担心我们无法回到这里,但我们撞上被你吓晕的许太外甥,就很容易能找到这条地道了。
你一直的目的就是想把我们引过来,想让我们回到这间四合院里。”
“可是为什么呢?你又为什么要杀掉周明呢?”江慈说:“你本来该按照许太的计划配合她的儿子,周明本来跳井是不会死的,你一定是对井动过的手脚,让他的假死变成了真死。”
“你猜猜是为什么呢?”红衣戏子歪着脑袋看他。
江慈看着脖颈上架着的刀。
“我猜你和许太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不一致的,她被你诓骗了。
不是她利用你来扮鬼吓人,而是你一直在利用她。你想利用她借刀杀人。”
“谋杀的最高境界就在于看上去像是一场意外,无人参与的意外。”
“比方讲许太本来的目的,是想借着灵异诅咒的由头烧死自己的哥哥,让哥哥的死成为一个意外。所以她一直在装神弄鬼。”
江慈说,“而你就一直利用了她的这一点。”
“许太的儿子坠井了,所有人都看到她认为谢昭和我是凶手拿刀要砍我们,有伤害我们的动机,我和谢昭回到这个四合院,又撞破了她要杀自己哥哥的阴谋,她杀我们动机又增强了一分。尽管她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想过要杀我们。想杀我们的一直是你。”
戏子把他牢牢地锁了起来。
“你把我和谢昭塑造成疯疯癫癫的精神病形象,这样警察就不会相信我们,我们是信了那些鬼话才回到这个地方,出了什么意外也是撞鬼,就算真正查起来不是意外,是人为。你也可以栽赃嫁祸,把所有的事情全推到许太头上。”
红衣戏子微笑道:“你说得不错,反正她要杀她的哥哥,火烧一个人也是烧,多烧两个人也很正常。这都是她造成的,和其他人无关。至于她的动机吗?她儿子死了,是你们害死的,所以发疯要杀你们也很合理。”
“很合理的栽赃。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和你有什么恩怨吗?”江慈问。
“没有恩怨,我的朋友,算你倒霉。”戏子叹气:“我也只是替老板做事而已,要怪就怪你的老板和我的老板有恩怨。”
“你想杀的——”江慈的嘴被封上了。
“谢昭小姐必须死。死在美国的话很不妙,但倘若死在这里,我的老板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无论如何也查不到他的头上去。”
第135章 选择题
*
门是锁死的,围墙很高。
“我们要翻过去。”谢昭说。
赵小姐一直在说一些胡话,说她刚才好像看到了红衣的戏子拿着刀在长廊处游荡。
“她好像追着我们过来了。”
“那都是不可能的事,你是惊吓过度产生了幻觉。”谢昭握紧她的肩膀,“打起精神来,我需要你赶紧翻过围墙。”
谢昭很轻松地爬过围墙,先翻了过去。
“就像我这样做。”
“太高了,我会不会摔下去?”隔着墙,赵小姐的声音仍然在发抖。
“我在下面接着你,你放心地翻过来吧。”谢昭说。
那一边传来了她艰难爬围墙的声音。
“我好像,看到有女鬼跟着我们过来了。”爬到一半,赵小姐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越靠越近了。”
“我的腿在发抖,我没有力气!”
“你有力气,注意力集中到我这里,我在这里等着你呢。”谢昭说,“不要回头看,不要乱想。注意力集中到爬墙上。”
赵小姐一边哭,一边爬到了墙头上。
“很好,跳下来就行。”谢昭说。
赵小姐勉强地对她笑了笑,然后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一样回过头。
一声惨叫,赵小姐在墙头摇摇欲坠,谢昭赶紧上前一步接住了她。
“我真的看见她了。她站在很远的地方对我笑。”赵小姐身子直颤。
“你被吓坏了,你需要去医院。”谢昭说,“等做了检查休息一下,到了明天你就会清醒过来,这一切都只是噩梦,你现在仍然在噩梦当中。”
赵小姐已经彻底失去了冷静,谢昭只好自己分辨方向。
胡同的墙上已经是干干净净,之前血色的诗已经被清理掉了。
右边的路堆了许多的路障,已经被封死了,无法通行,谢昭心想,这也许是许太之前做的,让他们无法回来。
走左边才是正确的路。她拿出手机找了找信号,信号满格的,可以报警了。
这时,手机弹出一条江慈的短信息。
短信息上说,他已经找到了许先生,但许先生被他妹妹绑架受伤了。他刚刚不小心背着许先生从台阶上摔下来也受伤了,所以现在没法走到外面,希望谢昭能回来帮他一起把许先生架出去。
“你的老板跑得太快了,太能跑了追不上。”红衣的戏子拿着江慈的手机,一边发着短信一边向他抱怨道。
江慈的嘴被封上了,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假装自己给谢昭发信息。
“要杀的目标跑了,但这也不能怪我。老板给我们一个大致的方案,我们就执行,但总有些细节会被忽略。”
“但没关系,她会回来的。”红衣戏子像安慰自己,也像安慰江慈。
“哺乳动物的特性就是对同类有着共情能力,比如说拿老鼠做实验的时候,老鼠可以感知到同伴的痛苦,如果同伴受伤的话,他们会赶回来救援,这个时候捕鼠夹上就会粘了一连串的老鼠。”
“许先生是对她最重要的股东,有你们这两个大老鼠在,我不怕她不回来。”
谢昭捏着手机陷入了沉思。
“我们怎么不走,出了什么事吗?”赵小姐问。
“没有出事,只是江慈发来的信息。”谢昭思索着。
这绝对不是江慈发的信息。
很简单的道理,江慈从来不会在短信中称呼她为谢总。
如果不是江慈发来的短信,说明江慈的手机已经落到了别人手里,他已经被控制住了。
但是,是谁呢?
这个绑匪不知道她和江慈之间的关系,以为他们只是老板和下属,所以才会这样称呼她。
不会是许太,许太既然在胡同里设了路障,就是压根就不希望他们回来。
但是这个人想把她引回去。
或者说她和江慈重新回到这里,就是一路被这个人引过来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许先生,说明他知道许先生这个人对谢昭很重要,也就是他知道他们生意场上的事情。
她目前听到的灵异故事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是许太描述的,意思是在凶宅,他们的家族受到了诅咒,所以今夜鬼会杀掉他们每一个人。从他的儿子开始到他的哥哥结束。
而赵小姐和佛珠男都佐证了她的观点。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她想利用诅咒的事情来消灭自己的哥哥。
谢昭还听到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就是在景区门口一个突然出现的算命先生跟他们说的。
他说的是许太会杀掉其他三个人献祭,其他人很危险,所以他们一定要回去。
这个版本显然是虚假的版本,这个突然出现在景区的人,又能说出这么多细致入微的关于许家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他,他们在景区里往戏楼走,才碰到惶然逃窜出来的佛珠男,这才能发现通道走了回来。
这每一步都像是有人引导他们一样。
这个算命先生有问题。
他是谁呢?
谁在这个节骨点要害她?
就在股东大会之前要动手,而且还知道许先生重要性的这么一个人。
不难想了,最希望她在这个时候死的人,有能力在许家安插杀手的人。
一定是陈辛陈董。
江慈被控制住了,但是那个杀手最想杀的目标是她谢昭。
他现在是把江慈和许先生当做鱼饵来引她上钩。
当然这只是她初步的想法,她希望这不是真的。
如果她的想法正确,那么就说明江慈处于巨大的危险当中,凶多吉少。
谢昭的手有些发抖,但她迫使自己镇定,她回拨了电话。
*
“老板来电了。”红衣戏子晃了晃手机。
“我马上会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只要你喊她回来,我就可以放你走。”
江慈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很平静。
“我不骗你,说到做到。”红衣戏子说,“我留你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你跟我一样也只是打工人而已。”
“知道水鬼吧,你拉她下水,你就可以投胎。”
“这个例子也不是很恰当。”他歪着头想了想,“说实话你是因为她才这么倒霉的,我想杀的人是她,并不是你,何必当她的替死鬼呢?”
戏子把手机放到了江慈耳边,“所以做正确的选择吧,不要承担别人的因果。”
他把江慈嘴上的封带撕下了。
“喂,小江。”电话通了。谢昭屏住呼吸,还是开了口。
“谢总,我在呢。”江慈的声音在黑夜中很平稳。
他喊她谢总,说明他旁边有人在听,他的确被控制住了,他不想让这个人知道,他们有超越老板与下属的关系。谢昭心想,他不想让这个人利用他们之间的情感要挟她。
“许先生还好吗?”谢昭说。
她的心跳已经过速。
“不太好,他之前被绑住了。”江慈说。
“所以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把他弄出去。”
他平稳的声线顺着电流传来。
“我应付得来,你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他的语气轻松,平常,测谎专家罪最知道该如何撒谎。
他告诉她没有事,快走吧,就像独自去倒垃圾,一会儿就会回来,而不是独自面对死亡。
但她多了解他,这句轻松的话已经是在告别了。
谢昭睁着眼睛看头顶繁密的枝叶,树叶被月光勾勒出银色的毛边,越来越模糊。
泪珠把视野中的一切变得模糊。
“好,那你自己小心,我在酒店等你。”她听见自己无比平静的声音。
他应当认为自己骗过她了吧,就让江慈这样认为吧。
她不会回去的。
他有危险,因为她而陷入危险,但她不会回去,就在这几秒钟之间她已做出了抉择。
没有一丝挣扎的,果断的,残忍抉择。
两人都已说完了话,但没有人挂电话,黑暗之中通过电流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头顶的月亮在她眼中已经被树叶的黑影分割成了银色的模糊的色块。
她仰着脸,避免眼泪滑落,让旁边的赵小姐看出端倪。
她不想挂断电话,这也许是他们之间最后的电话。
但是那一边轻轻地挂断了。
结束了。
“学长有什么事吗?”赵小姐问。
“他一会儿再来找我们,我们先走,先去报警吧。”谢昭说。
她说出这句话,语气如常,但周身的力气仿佛被彻底抽干净了。
*
“你还真是不知死活啊。”红衣戏子说。
“你不会捅我的,因为你要制造我们是死于火灾意外。”江慈说,“你也不会打断我说话,因为你怕谢昭知道这里危险不敢回来。”
“我有钱,陈董给你多少,我可以给你十倍,百倍。”江慈说,“你放了我和许先生吧。我们本来也不是你老板的目标,你杀了我们,你老板也不会多付你一分钱。”
“谢总已经逃到外面去报警了,很快警察就会来,你现在杀我们又是何必呢?”江慈劝说道。
“谢昭小姐会回来的。”
“没可能的。”江慈说。
红衣戏子不高兴,重新封上了他的嘴。
“她会回来的。你刚才不知死活的举动,让我有了重大的发现。”红衣戏子说。
“世界上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下属,会为自己的老板拼命。”
“世界上只有一种情况,一个男人愿意为一个女人送死。”
他叹气看了看江慈,“你爱她。”
“你爱她,很可能她也爱你。所以你一直想避免我发现你们之间真正的关系。她本来被你欺骗,不知道你处于危险当中,所以不会回来。”
红衣戏子重新拨打了谢昭的电话。
“但她如果知道自己的爱人即将被烧死,一定会回来救他的。”
*
谢昭的电话重新响了起来。
她颤抖着指尖按下了通话键。
“谢昭小姐长话短说。我把你的爱人锁在了这栋房子里的任意一个柜子里。5分钟后我将点火。
我建议你不要报警,当然你报警的话也来不及了,你知道极短的时间内,人就可以被烟呛死。这里的胡同狭窄,消防车要进来也得费一番功夫,更何况得在短时间内找到柜子。
除非,你现在来救他。
我给你5分钟时间考虑。”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那边快速挂断了电话。
如果她不回去救他,江慈很快会被活活烧死,但如果她回去,很大可能她和江慈一起被活活烧死。
“有什么事吗?”赵小姐又问。
谢昭只是摇头,她没法发出一点声音了。
她想要呕吐。
她习惯掌控一切,她有能力掌控一切,但事情失控了。
江慈会死,会因为她而死。
如果她没有强留他在她身边,他还是好好的在检方工作的话,就不会在今天被她害死了。
“你好像很不舒服,你还好吗?”赵小姐担忧地看着她。
谢昭现在的脸色比她还要难看。
赵小姐之前说的没错呀,她被冤枉推周明下井时,赵小姐劝江慈离她远一点。
她这样的女人最会害人了,她这样自私自利的女人,只会算计他,甚至害死他。
江慈没有听别人的忠告。
江慈坚定地相信她,站在她这边,所以他即将被害死了。
“我们叫救护车吧,你好像马上就要晕倒了。”赵小姐扶住她。
谢昭想要呕吐,她担心一张口就会呕吐。
十七岁,她最无助的时候,看到姐姐死亡的消息时,就是拼命地呕吐。
那种最绝望的,最恐惧的感觉重现了。
“我没事。没有事。我们走到外面,快报警吧。”
谢昭仍然在撒谎。
“你真是擅长撒谎啊,你不能说出真相。”她听见金蛇在说话。
她手臂上的金蛇松动了,游到她耳边对她低声说。
“你在担心赵小姐逼你回去救江慈吗?”
“我还以为你很喜欢他呢。”金蛇说。
“我当然很喜欢他,最喜欢他,唯一喜欢的人是他,也许再也不会遇到这么喜欢的人。”
谢昭与金蛇对视:“但是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为任何一个人去送死。”
这是送死啊。
现在这种情况,明知道凶手要杀的目标是她,明知道一会儿会起火,那么回到火场就是活活的送死行为,冒的风险极高。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为了任何一个人送死,哪怕他是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
金蛇微笑:“我当然知道啦,这就是你的本性呀,我就是你的本性呀。”
谢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胡同仿佛突然变得剧烈抖动,扭曲起来,两边的墙好像不断在往中间挤压,要把她挤死。
不要回头,不能回头。
很快,她用尽了所有力气走到了柏油马路,黑色的镜面一样的马路,仿佛是银幕在放着一张张默片,火海里人痛苦扭曲的默片。
谢昭猛地闭上眼睛,她不能看,她不能想象。
赵小姐已经报了警,她在和警察说什么,谢昭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不该回去送死。
江慈,一定只是以为骗过了她,以为她认为他很安全,所以早就走了。
这样的话,他也不会怪她的。
很奇怪的,到了这种时候,她已做出这样残忍的选择,但她并不希望江慈在最后知道她是这样恶毒自私的人,那对他太残忍了。
“她以为他很安全,所以走了。”
江慈这样认为的话最好了。
他的谎言成功保护了她,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
谢昭想要呕吐,她终于控制不住拼命地呕吐起来。
她浑身无法自控地颤抖。
他是最理解她的人,可他就要死了。
他的谎言,如果她真的相信了他的谎言该多好呢。
但是她怎么可能相信呢?她也是最了解他的人。
她怎么会被他欺骗?
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绝不会被彼此欺骗。
那么他又怎么会被她骗呢?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所以,所以江慈早就知道,江慈早就明白,她明知道他处于危险之中,也不会冒死回头救他的。
他明知道,他明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但他毫不犹豫地让她走。
谢昭站定,这个问题像子弹一样,突然击中了她的太阳穴,从左边射入右边射出炸得她血肉模糊。
“他知道你的本性,但仍然心甘情愿地为你送死。”金蛇叹气。“真是个傻瓜呀,难怪你这么喜欢他。”
“车子来了,我们走吧。”赵小姐对她说。
“走吧,来不及啦。他注定要死了,别再想他了。”金蛇说。
谢昭抬头看着柏油马路,黑色镜面一样的马路此时像镜子一样剧烈地颤动起来,好像随时要裂开。
颤动的不是地面,是她自己!
她在黑色的镜面中看见自己泪流满面。
“走吧,快走吧,一会儿火就要烧起来了。”金蛇说,“谢昭,你不会冒死救他的。”
“他是个很好的人,可是他改变不了你。”
“因为你的本性就是一条毒蛇啊。”
“不。”谢昭轻声说。
“快走吧,不要留恋一个将死的人了。”金蛇说。
“滚开!”她对金蛇吼道,金蛇被她吓了一跳,立刻消散在空气中。
“你去哪里?”赵小姐问。
“我得回去,你先走吧。再报警,报火警,等一会儿这个地方会烧起来。”谢昭说。
“学长还在里面。”赵小姐拉住她,“但你不能回去啊,你回去的话你也会有危险。”
“不会,我会平安把他带出来。”
“学长——”
“谢小姐,那栋房子里真的有鬼啊。”
“鬼算老几。”谢昭打断她,“江慈是我的人,不管那栋屋子里面是人是鬼,既然他们敢拿他来威胁我,我一定会让他们再多死几次。”
第136章 真心
*
江慈的眼睛被蒙住了,他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他的双手双脚通通被锁住,锁在封闭的柜子里。
“已经过去将近五分钟了,谢昭小姐还是没有回来。”绑匪对他说。
“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警察都要来了。我要到外面点火了。”
她不会回来的,你绑我也没有用啊,江慈努力想说话,但嘴已被封条紧紧封住。
“人会在失火时冲向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红衣戏子说。
“一旦浓烟燃起来,如果你没有在十分钟之内被她找到恐怕会被呛死。”
“当然如果她根本就不回来找你的话——”
“可怜的男人,我只能说你爱错了人。”
江慈挣扎撞击着柜门,但留给他的只有一串远去的脚步声。
外面恢复了一片寂静,只有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油漆味和潮湿的霉味,柜子里的氧气并不多。
也许是心理作用,江慈已经感到自己开始呼吸困难。
黑暗像一条厚重的毛毯,紧紧的包裹着他,他浑身冒冷汗。
绑匪应该会在厢房外部点火,就顺着许太留下的易燃物点。
得在十分钟之内逃出去才行。
江慈又拼命挣扎了一下,绳索紧紧勒着他的皮肤,勒得深疼。
不得不说,陈董请的绑匪十分的专业。虽然他之前也有过解绑的训练,但是蜷缩在柜子里,他更难活动的了。
窒息是非常痛苦的死法,江慈可不想体验。当然被火活活烧死,那可更可怕。
万籁俱寂,外面隐约有蝉鸣,隐约有树木摇晃的声音,他好像闻到了烟的味道。
火已经点燃了吗?什么时候点的?他还剩几分钟逃生的时间?
谢昭已经坐车走远了吧,不知为何,江慈在这生死关头,不受控地想到她。
人会在失火时冲向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这是人类无法掩盖的下意识行为。
“你是因为她被绑,她如果不管你死活的话,你就是爱错了人。”绑匪这么说。
爱,他爱谢昭吗?
没有的事,江慈心想。
他愿意为她送死,但这并不代表他爱她。
他喜欢她吗?当然。都死到临头了,江慈还是对自己诚实点。
他欣赏她这个人。
如果你欣赏猛虎,你不能只欣赏她的强大,勇气,旺盛的生命力,你同样得接受她的残酷,她的致命性。
谢昭不选择回来救他,并不是她希望他死,而是她不敢冒着死亡风险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也许她回来也救不了他,反而两个人一同丧命在这里。
风险过高,成本过高,利益未知。
理性决策当然应该放弃。
她是个很理性的人,华尔街的优秀决策者做出这项决定太正常,太合理了。
他不怪她,更谈不上对她这个人失望。
他如果死了,她会难过,也会为他报复,因为她喜欢他。
但不是爱,他们之间这不能定义为爱。
爱,是另一回事。
人类的本质还是肉眼凡胎的动物,人类的大多数行为摆脱不了动物性,因为人类只是基因的载体,基因不在乎宿主的利益,也不在乎宿主整个物种的利益,它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千秋万代的存在也就是繁衍。
爱情这个名头通常是人类为了繁衍进行的自我欺骗。
根据进化选择,人的本性就是自私的,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是在感情当中分散投资式的不忠,是追求短期的身体欲望,是贪图对方的外表和生存资源。
一见钟情非她不可的男人不过是见色起意的狂热,痴情等待白月光的剧本不过是多年求而不得的不甘,女孩被上位者的金钱宠爱感动也只是雌性被雄性生存资源吸引的生物本能。
人类被多巴胺操纵,被基因操纵,相爱时热情,变心时冷酷,但这不是真的爱情。
真爱源于人类文明。
文明,人类精神的产物,使人有别于世上的所有动物。
人类产生于250万年前,在将近200万年的长河当中,人是弱小的,愚钝的,与其他动物没有太大的差别。
早期人类除了智人外,还有尼安德特人,费洛里斯人等其他六种人属,他们与智人在外表上并无太大差别。
为何只有智人存活了下来,为何智人战胜了其他的人属同胞。
一切源于七万年前智人的认知革命。
人类的语言从此可以描述虚构事物,可以共同想象虚构事物。
神话,宗教,国家,正义,人权,爱情,诞生于人类的集体想象当中。
这是人类的精神世界,人类独有的新世界,人是唯一的造物主。
神父之所以禁欲,是因为信仰上帝战胜了生物繁衍的本能。
日心说的殉道者被教廷烧死也不惧怕,是信仰科学战胜了生存本能。
二战时反纳粹的牺牲者,愿意为了不同种族的,完全陌生的人类而献身,是信念。
不论是信仰宗教,科学,还是正义人权,这是人类特有的文明,足以战胜一切动物性。
真爱如同信仰生于人类文明,它要求的绝对专一,违背生物繁衍的多偶倾向,它要双方不计得失的冒险,违背生物生存本能,它要不因对方的外表和生存资源永久的相爱,违抗进化选择。
真爱是纯粹是双方精神上的高度连接,是脱离了这具智人身体,一个灵魂爱上另一个灵魂。
真爱是两人都信奉才存在的宗教,是仅仅对有灵魂的人开放的圣殿。
江慈对人性总是不抱希望,根据他测谎专家的工作经验来看,大多数人都是屈服于动物性的。
但他认为谢昭会是不一样的。
谢昭,她是华尔街的新贵也是家境贫寒的山区小女孩,她是狡猾冷血一心为了钱的资本家也是会为了姐姐的公道孤注一掷豪赌的疯子。
不论是贫穷还是富有,不论是正义还是狡诈,透过她的重重身份,江慈只看到一个不停挣扎,不停反抗,生命旺盛的灵魂。
她一直在斗争,与人斗,与天斗,与她自己斗。
虽然她也常常迷惘,常常犯错,但也常常反省。
她在雨林时嘴上说要抛下众人先逃命,但明明上了船却折返回来救一个小女孩。
她操纵舆论失控,一直说受害者自杀与她无关,但最终仍然到医院诚心悔过。
她用冷血来保护自己,只因她恐惧自己软弱。
在她极端的成长环境当中,善意尤其是对别人的善就是软弱,只有足够心狠足够利己才能生存。
她一直在压制自己正常的人类情感,宝贵的人类情感,但她也痛苦。
江慈理解她,也许比她自己理解得还要多。
他欣赏她全部的灵魂,善的一面,恶的一面,痛苦的,挣扎的,迷惘的,抗争的。
全部。
他爱她吗?
他对她有过信仰,他愿意信教,至少曾有一瞬间他认为她也会。
但是如果她不愿意相信的话,爱这门宗教就会消失, 因为爱必须是共同想象,它是无法存在于某个人的单独想象当中的。
就像只有一个人认可的法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生效的一样。
现在,他愿意冒着死亡风险,让谢昭安全地离开,可是他就要被锁在里面烧死了,除非有人把他放出去。
而谢昭并不愿意为了救他,冒险回到这里。
失望吗?他并没有对谢昭这个人失望。
面对死亡恐惧是人之常情,太正常不过了。江慈心想。
但是,他的确有对于自己的想象失望。
果然,我无法得到爱。
真爱,果然还是太奢侈了,我无法得到。
某一个瞬间我还以为我会得到呢。
太异想天开了,江慈。
柜子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
他的手心出了冷汗,江慈不断撞击着柜门,用脚去勾绳索,希望把绳子拧断。
他不知道外面现在过去了多久?
对于时间的茫然让他恐慌。
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只要冷静,就可以解决问题,江慈不断地劝告自己。
但是他好像已经闻到了烟的味道。
温度上升了吗?还是他的错觉?
他的心开始像绳索搅在一起一样,越来越乱,越来越解不开。
不会真的被烧死吧,被锁在柜子里烧死一定很痛苦。
他的头脑开始空白。
还有多少时间逃生?
他应该赶快冷静下来把绳索解开,可过度的紧张让他头脑发空。
江慈像一只被锁在狭窄柜子里的大猫,不断地扭动挣扎着,可是嘴也被封上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在心里面大声地呼救着。
但他也不知道向谁呼救,他不信上帝,也不信佛祖。
“救命,帮我把门打开放我出去,随便是谁,上帝,真神阿拉还是佛祖,随便是谁,请放我出去。”他有些绝望了。
就在他无望地祈祷时,突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大喊他的名字。
是谢昭。
她回来了。
她回来救他。
她回来把他从这柜子当中放出来。
最擅长计算得失的人放弃了算计。
她不顾一切地冒险回来,为了救他。
失火时,人会不顾一切地奔向自己珍贵的东西。
江慈拼命地挣扎,像溺水的人看见了船。
7万年,自从智人吃下善恶果开启了文明,文明流转于人类精神的共同想象中。
战胜动物本能的信念,在世界各地变成各种语言,适应各种种族版本的故事翻译,希伯来的《圣经》,□□的《古兰经》,佛教的《大藏经》,从山洞里的壁画宗教开始,跨越了几万年,几大洲,终于翻译到了江慈脑子里。
他决定在这一刻信教,因为他听见了阴谋家的真心。
如同信徒在绝望时祷告,得到了主的回应。
第137章 救他
*
江慈小心地移动双脚,脚踝上的绳索不断拉扯后变得松弛。解开脚上的绳结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准的控制,但他现在已经冷静下来,对于一个冷静的人来说,不断地重复尝试并不难。
不断调整之后,脚踝的绳索越来越松动。他的脚获得了部分的自由,江慈拼命地踢打柜门。柜子拼命地晃动,几次撞击之后,门锁被踢开了。
他从柜子里滚落下来,新鲜的空气涌入,他拼命呼吸了一下。
尽管逃出柜子,但他仍然被困在房间当中,房间的门是在外面反锁上的。
江慈听到谢昭不断地在呼喊他,但他的嘴巴被布条封死了,无法回应。
他必须得想办法让她知道他在这里,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房间在什么位置,他是眼睛被蒙住带过来的。
失去了视觉也无法呼救,他只能通过触摸来感知周围的环境。
江慈的双手是被绑死的,他跪下来把脸靠在地面上感知,地面的材料冷硬像是瓷砖或者石材,不像卧室的木质地板。
空气中的湿度较高,有一种浅淡的洗洁化学味道。他耐心地地听空气中细微的声响,好像有水滴的声音偶然滴落,这应当是在一个卫生间。
他把头靠在地上拼命磨擦,眼罩略微松动一点,虽然仍然无法看见所有的东西,但留给他一条缝隙。
地上有月光,他靠近了窗户仔细辨别,月亮非常得圆,极其的光亮,地板被照得透亮。
满月通常在夜晚正中时分达到最高点,江慈推测窗户可能面向东方,因为月亮大约在东南方向升起,逐渐向西移动。
他跪到地上,透过眼罩的缝隙仔细观察房间内的阴影。月光在浴缸上投下了一个清晰的影子,影子向西北方向延伸。没错,窗户应当面向东南方。
他被带进来时不停地绕圈,最后是向左进入了这个房间,也就是最初他应当是沿着西或北进入建筑的,向左转最终进入了向南的房间,所以他现在应该在东南角的一个佣人卫生间。
江慈知道他自己具体的房间位置了,但谢昭呼喊他的声音越来越遥远。
他想推倒家具来制造声音,可整个房间内没有任何可以移动的东西。
江慈不断匍匐,贴着墙壁摸索终于触碰到了冰冷的金属管道,管道从地板上方一直延伸上去贯穿整个建筑结构,这是传递声音最好的媒介。
很快谢昭也会想到这一点,她一定会在管道的另一端听到的。
江慈跪在地上,艰难地将绑死的双手靠到冰冷的管道旁,用手指敲击管道,他用摩斯密码来传递他的房间号。每一个单词之间他暂停几秒确保谢昭能分辨出来。
他不断地重复敲击,直到谢昭听到这个有节奏的敲击声,并且推理出他的位置。
但这时,窗外传来了其他人的呼救声,谢昭的声音消失了。
*
谢昭冲进来的时候火已经点燃了,她第一反应想要灭火,但是所有的消防设备早就被许太毁掉了。
她只能不断地大喊江慈的名字,虽然她知道江慈肯定会被绑起来,嘴封上无法发声,但是他一定会想办法传递信息给她。
这时她突然听到柜子剧烈撞击的声音,就从西厢房发出来。
到处都是烟雾,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异香,许太收藏的许多香料也被燃烧了。
这种香料让人心神不稳。
谢昭撞开西厢房的门,有人在柜子里拼命地撞击挣扎。
“江慈?”
柜子门是彻底锁死的,从外面也打不开。
谢昭跑到过道,她扯下衣服,将自己的手包起来,用拳头拼命地砸消防柜的玻璃,虽然无法灭火,但是里面的斧子仍然可以用。
“你往后面退,我必须拿斧子把柜门砸开。”谢昭拼命对里面大喊。
古怪的香气越来越浓。
这种香气可能会有致幻的效果,许太之前就点过这种烟来让他们的神志不清醒,必须速度得快一点,谢昭心想。
她紧紧握住斧栟,粗糙的木头扎手,她的手因刚才不停捶打玻璃而渗出鲜血,但谢昭没有放手。
她抡起斧子小心地砸向柜子的锁。
柜门终于被砸开了。
许先生从里面爬了出来。
“谢小姐。”他惊魂未定地在地上匍匐爬行着。
“是你救了我。你救了我——”
救股东是她最原始的计划,让股东感谢她,对她大有好处,但此时谢昭非常失望。
“江慈呢,你知道江慈在哪儿吗?”
“之前听声音,应该是往东南的方向。”许先生说。
“火势已经起来了,你要小心。”
烟雾不断蔓延,空气中的异香包围了她。
谢昭在长廊上奔跑,但眼前开始出现一些幻想。
她从花窗往外看去,天上云散开,血色的月亮当空。
池水倒影着雕梁画栋,庭院中火红的杜鹃花垂在水面。
她奔跑着,不知为何脚下的地砖变成了金子。
水中的倒影变成了一座金色的宫殿。
“不要往前,不要往前。”她又听到了蛇的声音。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滚远点。”谢昭说。
蛇捧着一堆金子送到她眼前。
“这些金子来之不易。”
谢昭绕开了蛇,脚下的黄金地砖正在往下塌陷。
“你每天都躺在金子里睡觉,这座黄金城我们建造得有多么不容易!”
辉煌的金色宫殿微微颤抖,它在呼吸,它好像活了。
谢昭拼命向前跑着,金色的墙壁包围了她,像三百六十度的金箔屏风,她无法分辨方向。
“他如果死了,是他命不好和你无关。”蛇对她说。
“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喜欢的人因为我被火活活烧死,那还有一点人性吗?”谢昭颤抖,“快点滚开!”
“人性是最无用的东西。”蛇缠绕着她,谢昭原地绕圈。
她举起斧子向蛇劈下,一个幻影破碎了。
“别听它说话,往这里走。”一个女子的幽灵飘荡在长廊中央,金色的屏风纷纷展开。
谢昭跟随她,重新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姐姐?”
“他被锁住了,你快点去救他!”姐姐的幽灵对她说。
“快去!别让自己后悔。”
“别去。”谢昭回头,蛇变大了,和人一样大,它追着自己,“一切都要有代价!黄金城需要献祭掉你最重要的东西。”
蛇尾扫荡,不停有金色的粉末落下来,谢昭心惊肉跳,她飞速往前逃着。
“快走,快走。”姐姐替她挡住了蛇。
蛇张开血盆大口,一下把姐姐吞掉了。
“你最没资格说话,你早就死了。”
“你想成为下一个吗?”蛇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然后突然消失了。
“江慈。”谢昭定了定心神,又开始高喊他的名字。
突然她抬头,江慈从台阶上慢慢地走了下来。
“我没事,别害怕。”
谢昭想要冲上前去,却被一层玻璃一样的东西挡住了。
她拼命拍打玻璃,呼喊江慈,但他好像看不见她一样。
隔着玻璃,谢昭看到走廊那一端走来另一个自己。
那个自己奔向江慈,扑在他的怀里痛哭,江慈柔声安慰她。
她看见另一个自己长出了蛇的尾巴,是蛇变成了她的样子。
“不要相信它!”谢昭大喊。
江慈毫无警觉地拥抱她,他对她全身心的信任。
面前的玻璃逐渐由透明变成白色的绢布,像皮影戏一般,她只能看到江慈和那个蛇妖的影子。
就在江慈毫无防备的时候,蛇妖变回了巨蟒,一口将他吞下了。他的鲜血飞溅在白涓布上,像桃花扇一样。
蛇变成她的样子杀了江慈。
江慈死了,谢昭像胸口被塞了石头一样窒息。
她崩溃得大哭起来,黄金城被她哭得开始坍塌。
巨蟒吃了姐姐和江慈后变得巨大无比。
“让我吃掉你吧,你太弱小了。”巨蟒紧紧地追在她身后,“让我吃掉你吧,我们合二为一,没有人再能战胜我们。”
谢昭举起斧子,拼命地向巨蟒砍去,但它太强壮了,她砍不死它。蛇仍然缠了上来,它紧紧的缠住了谢昭,张开了血盆大口。
谢昭被蛇缠住,动弹不得,越来越窒息,她死死地掐住了蛇的七寸,拼命地掐它。
“你吃不了我,只会是我吃了你!”
巨蛇狂躁着,蛇尾拼命地撞击建筑,不断有木材掉下来。
谢昭越变越大,蛇越变越小。
终于蛇不动了。
谢昭瘫坐在地上,她的视野范围内全都鲜血,谢昭摇一摇头再定睛一看,面前哪里是蛇啊?
躺着的是一个穿着红衣的的戏子。
是绑匪!他倒在地上,全身是被斧头的砍伤,已经死了。
许太正举着斧子,站在绑匪旁边,刚才那最后的致命一击是她砍的。
“我们杀了他?”谢昭有些恍惚。他们两个人居然把这么强壮的绑匪给轻易弄死了。
而许太看上去是个弱不禁风的弱女子,居然也能轮得动斧头砍人。
“他杀了我儿子。”许太说。
母亲有力气杀死任何怪物。
许太拖着斧头,一步一步走到谢昭面前,她浑身是血,头发也乱糟糟的,完全没有了贵妇的形象。
周明死了,虽然她没有推他,但是许太会仍然把这帐算到她头上吗?她不会是要把自己也一并砍死吧,谢昭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活了半个世纪,见过了太多的人,什么人都逃不掉我的眼睛。”许太疲惫道,“都是女人,我告诉你一句,世界上的所有男人都该死。”
“但是你的男朋友,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他可以勉强算不该死吧。”
许太并没想伤害她,只是把斧头递给她:“去救他吧。”
谢昭奔跑在走廊中,空气中有浓烈的杜鹃的香气。
火光中,庭院里大片的杜鹃花在一瞬间萎谢了,花瓣飘飞在寂寂的中式回廊,像梁祝里的蝴蝶。
月光里滢白的纸灯笼在燃烧,火焰舔舐黑夜。
谢昭脚踩在月光的碎片上。
烟雾越来越浓了,江慈,他到底在哪?
她在东南角徘徊,他应当就在这附近啊。
他为什么完全没有一点回应呢?
难道他已经失去意识了吗?
整个长廊随着她的心一起剧烈地跳动。
神龛中的佛像在火光的映照下,流露着悲悯的神色。
金泥写就的经文好像围绕着她在空气中跳。
谢昭拖着斧子来回奔走,她不知疲倦,只觉得极度恐慌。
如果绑匪要把他藏起来,又要把她同时也困在火场当中,那就该把他藏在一个不那么快被烧死的地方。
潮湿的地方。
如果江慈还有意识的话。
谢昭的理性终于回笼了。如果他还有意识的话,一定会敲击类似管道的东西,这是最有效的方法。
她跑到了水管阀门附近的管道,把耳朵紧紧贴在上面倾听。
谢昭听到了微弱的,但有节奏的敲击声,如同金铃铛一样在夜色里回响。
她在腿上敲击着,把密码拼了出来。
R(.)O: (——) O: (——)M: (——)1: (——) 0: (——)1: (——)
谢昭在长廊上狂奔,她的衣服在风中飞舞好像水袖。
月亮照着她,这45亿年的天体。
今夜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千年前她的祖先在东方正是宋朝,而他的祖先在西方正是中世纪。
英格兰第一任国王与宋太祖赵匡胤是同时代的君主。
那时候马可波罗还没有开始旅行,中世纪欧洲对中国的了解几乎是空白。
千年前这两片土地的人类几乎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但抬头看的是同一轮月亮。
多么奇妙,千年之后他们相遇。
浓重的烟雾中,谢昭看到了锁着江慈的门,她砸开了。
他们之间隔着坍塌的地板,碎裂的玻璃,燃烧的纸灯笼掉落,她跨了过去,跨过了他们之间隔着的历史,宗教,文明,主义。
“江慈。”她喊他。
他已经解除了眼睛和嘴巴的束缚。
“我在呢。”
江慈的声音像雪花簌簌飘扬在被燃烧的长廊里,冷而柔软。
她看见他的眼尾红了。
“看来我来救你,你都感动得涕泪交流。”她笑道。
“神经啊,这是烟熏的。”江慈别过脸,但拥抱住她。
第138章 我的名字
*
谢昭和江慈正在火场中狂奔着。
温度在上升,火势属于加速期,烟雾和一氧化碳的浓度将逐渐增高,他们十分钟之内必须逃出去。
长廊的空气里弥漫着杜鹃花的异香,混合着木材被燃烧的焦糊味。
异香使谢昭眼前又开始出现幻象。
浮雕上的金凤凰,振翅一舞从她头上飞了过去。
“出口在哪儿?”烟雾使能见度越来越低,他们追着月光往前跑。
但谢昭眼里,木板上的月光凝固成了一只银色的小鹿,它轻巧地跳出了火海。
所有光线都消失了。
整个火场之前被许太设计过,为了杀死她哥哥,大多数的窗户和路都是封死的。
而绑匪为了烧死谢昭,更是在附近加固过。
木制屋子开始咯吱咯吱作响,远处玻璃窗因为高温而破裂产生清脆的声响。
这里很多房梁是由木头建成的,随时都会断裂坍塌下来。
“出口的路被封死了。”江慈说,“现在我们只能去地下通道。”
地下的通道连通着景区,他们就是从那里来的。
浓烟的灰尘和烧焦的味道不断蔓延,谢昭的嘴里发苦。
火舌像火红的曼珠沙华一样在木质的地板上生长着,累累白骨从火中生出手来,想拉扯她的脚踝。
她吸入异香太久,幻觉越来越重。
“我们需要氧气。”
通常火灾当中,人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烟雾和烟雾当中的有毒气体呛死的。
但所有的消防设备都被许太毁掉了。
“坚持住。”江慈拉着她狂奔。
浓烟使能见度不断下降,牡丹灯笼在燃烧,谢昭狂奔着,脚上踩到了粘稠的鲜血。
她开始不断眩晕。
穿着红衣服的戏子的尸体横在他们面前。
他戴着防毒面具,可以过滤有害气体的面具。江慈将他的面具扒了下来。
防毒面具只有一个,在火场当中新鲜的氧气耗尽人就会死。
江慈将面罩给她戴上,谢昭摇头,他制止她乱动,浓烟使他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
他紧握着她的肩膀,用眼睛告诉她,没问题,他们一定会走出去。
她隔着厚重的面罩看他,火光中,他的脸色绯红,像暴雨前盛放的夜莺,有一种朝生暮死的美。
氧气不够,浓烟不断地入侵,他控制住不过多的咳嗽,以免她会担心。
浓烟中的一氧化碳和氯化氢在燃烧会让人窒息和中毒,在这种极端情况下,没有任何防护,人顶多能存活几分钟。
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很宝贵。
谢昭戴上面罩后,意识回笼了不少。
“往这走。”她比划。
只要下了地下通道,他们就有救了,地下通道一直可以通到景区呢。
谢昭拉住江慈,奋力地向前狂奔。江慈被绑匪一直绑在柜子里,而她之前拿着斧子在这里来回奔走,他们的力气早已被消耗得差不多了,但是现在绝对不可以停下来。
谢昭紧紧拉着他,两人不用说话,也不用对视就知道方向,脚下这栋虚假的四合院不断地颤抖摇晃着,地板不停地塌陷。
远处无数玻璃窗因为高温而爆裂的声音响起。谢昭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已坍塌成了废墟。
此时只有不停地往前狂跑,才不会被废墟砸中,掩埋。
*
凭借着记忆,他们总算找到地下通道的入口。
空气温度立刻下降了许多。
地下通道里阴冷潮湿,墙壁上的水珠泛着冷光。
烟雾被隔绝了,虽然空气里仍然有着令人窒息的潮湿和霉味。
“只要往前走,我们就能安全出去。”谢昭说。
两人总算看到了希望,他们沿着昏暗的通道继续前进着。
不能停下来,因为这里虽然远离火海,但也只是短暂的避难所,时间长了火势依然会蔓延下来的。
可他们往前走了不远,就发现前方的道路被彻底封死了。
他们没法回到景区,但也绝不能回头了。
“来之前我们已经报了警,警察会来的,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会儿。”谢昭说。
江慈靠着墙壁没有回应她。
“不会有问题的,我们在地下通道这里暂时是安全的。最起码我们会有15分钟的时间。”
“十五分钟,警察一定到了。”
谢昭拿着手机,冷光反射着她的脸。
“通讯是正常的。我们的位置已经发出,警察会找到我们的。”
“你怎么样?”她喊他。
冷光里,江慈闭着眼睛。
谢昭想把面罩脱下来给他戴上,江慈伸出手制止了她。
“我还好,没有问题,我只是想休息一会儿。”他说得很慢。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愚蠢?”谢昭轻声说。
15分钟,他们还能存活15分钟,只是她安慰江慈的话。
火势多大,什么时候会蔓延到地下室?他们到底能多活几分钟?这谁也说不准。
“为什么总是要救其他人?”谢昭问。
救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救差点想抛下他独自逃命的她。
“因为我犯过错误。”江慈说,“我以前和你说过,我在年少时在上学时犯过错误。”
“有人死了。”
在雨林的月夜,他的确说过一部分,谢昭想起来。
他小时候在学校时被孤立,也有其他同学被孤立被霸凌,他并没有能够拯救别人,那个孩子死了。
他曾经说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并不是你的错误啊。”谢昭说。
“我本来没有中文名的。”江慈说。
“你的父亲并不姓江。”谢昭反应过来。
“他叫江,死掉的人叫江。”
“他是我的朋友,他,把我当做朋友,但大多数的时候,我根本不敢在人前和他说话。”
“他们折磨他,男校里没有女子,他们把他当成女孩,并且在每天晚上残忍地折磨。”
“他曾经向我求救过。在他自杀前,曾经向我求救过。”
“我向他做出过承诺,我一定会帮助他。”
“我去找了我的老师,我最信任的老师,他一直对我非常照顾。他是我心中最公正的人,小时候的我最亲密的朋友。老师让我不要担心,他一定会彻底地解决这件事。”他嘲讽地笑了。
“然后江死了,霸凌者没有付出一点点的代价,他们的名声没有一丁点受损,老师欺骗了我,他包庇了所有的霸凌者,并且销毁了江留下的受害证据。”
“我最信任最亲密的老师,朋友,我最尊重的人欺骗了我。因为我是一个迟钝的,愚蠢的小孩,我太钝了,所以根本看不出别人在撒谎。”
“如果我很聪明,如果我能看出老师当时在撒谎,如果我能看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么悲剧不会发生,江也不会死。”
氧气在消耗,他一字一顿说得很缓慢:“所以我真的,不喜欢别人撒谎,我要看透所有撒谎的人。”
原来如此,谢昭心想。
难怪他对真相一直如此执着,难怪他一定要当测谎专家。
“这不是你的错,你当时只是一个孩子而已。”谢昭说。
“是我当时太软弱了,如果是你就不会。”他说话开始有些颠倒。
“江死了,只有我最清楚是哪几个人伤害了他。他们在他死后仍然编造他的谣言,丑化他。说他是喜欢勾引男人的男,妓。”
“江把我当最好的朋友,我当时该还他一个清白,为他复仇的。”
“我当时准备了一把刀,制定了非常详细的计划,如果我把他们几个人捅死的话,也不会有任何的代价,因为我熟悉法律,知道年龄可以让我钻出个空子。”
谢昭没有料到他会把内心深处最黑暗的东西展现给她。
“是的,我小时候是想过杀人的。”他平静道。
“但是我什么都没做,别说拿刀捅人了,我连公开为江多说一句话都没有,我没有还他的清白,任何形式都没有。”
“谢昭,你很勇敢。”
她身上那种平静之下的疯狂,冷酷,那种不惜一切代价要毁灭一切的力量与现代文明,法律格格不入。
他最开始排斥,批判,但又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的某一部分是被她这样的力量吸引,因为这是他年少时没有的。
江死了,是他缠绕多年的梦魇,他不断地会回想,如果他当时聪明,果决,勇敢一点,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然后他见到了谢昭,这个有些冷酷,有时残忍的女子,她做到了他年少时内心黑暗压抑的渴望。
他不再说话了。
“醒醒。”谢昭拍他的脸,江慈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醒一醒,你在说什么?临别遗言吗?不要说废话了!醒过来。”
地下通道的烟雾也开始变浓了。
“庞贝古城里挖出来一具两个人抱在一起的尸体,应当是火山喷发时情侣选择拥抱殉情。”江慈轻声说。
“有病啊?谁跟你是情侣!”谢昭大喊,“挖出来的干尸说不定是主人和奴隶呢。”
江慈闭上眼睛,不再回答她了。
“不许死!我警告你不许死!”谢昭喊道。
“我可是花了多少钱雇佣你的,你死了算什么啊?我的损失谁来承担?”
她的意识也开始模糊,恐惧像空气一样包围了她,谢昭下意识紧紧地抱住他。
末日时人类会抱住自己的至亲。
你都没有表白唉,就让我跟你殉情,我真是亏死了。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谢昭想。
但她听见了遥遥传来的警笛声,救火声。
第139章 情敌求婚
*
谢昭醒来的时候在医院,病床前放了百合花,赵小姐来过。
“江慈。”她挣扎着坐起来。
“他很安全,他就在你隔壁的病房呢。”许太坐在她床头。
谢昭看到她又想起了这一切的起源是她想谋杀自己的哥哥。
“许先生还活着吗?”她赶紧问。
“当然了。”许太整理着百合花,“他被绑匪绑架受了巨大惊吓,所以还在休息。”
谢昭听出来许太想把所有事情都栽赃到陈董找的绑匪身上。
“绑匪的身份和受谁指使,一时之间难以确定。但我想这是由于陈董仇恨你和我哥哥的背叛,所以派人来杀你们。而我儿子阴差阳错成了替死鬼。我和警察是这么说的。警察会等你们清醒再来问一问你们的想法。
“你认同我吗?”她盯着谢昭。
历史掌握在活人手中,活下来的人有权利把一切罪行栽赃给死人。
“绝对认同。”谢昭说。
许太似是松了一口气。
“我哥哥感激你在火场救了他,无论何时,他会站在你这一边。我们许家会站在你这边。”她站起身,挺直背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又恢复了贵妇的形象。
“许先生现在还在医院里?”谢昭问,她不知道许太会不会在医院对她哥哥再下毒之类的,千万不要,尤其不要在股东大会之前。
“你不用担心他。”许太说,“我会照顾他的,毕竟他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而且他已经自动的放弃了所有遗产的继承权,看在钱的份上我也会好好照顾他。”
许先生自愿放弃了遗产?
她见谢昭沉默,便又开口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其实我现在想通了。真正让我不幸的是我的父亲和我的丈夫,还有我的儿子。至于我的哥哥,事实上他并没有做什么让我痛苦的事,只不过他的存在本身就让我痛苦。”
“我最恨的是我的父亲,但我从来都没有勇气去对抗我的父亲,丈夫和儿子。我只敢把脾气撒在我哥哥身上,因为他反而是所有男人当中,唯一愿意听我说话的。”
“现在,他告诉我他早就签了自愿放弃遗产的协议书。他说知道我的婚姻很不稳定,一个女人过得也艰难,而他是大男人不需要争这笔钱。他一直是一个大男子主义的人,但也反而是有些良心的,我之前对他的愤怒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一个笑话。”
“总之我们毕竟是手足也已经和解了,谢小姐等会儿在警察面前千万不要说一些不合适的话。”许太冷眼警告她。
“我对你们的家庭状况一无所知。这也不该我来管。”谢昭给她台阶下。
“你知道就好。好了,你也不用跟我在这讲废话了。”许太打发她走,“你男朋友现在可和赵小姐单独在一间病房里呢,因为他昏迷,赵小姐眼睛哭肿了。你还不赶快过去?”
“给他们一点单独的空间吧,人总是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感情。”谢昭说,“我对他充分信任,他可以处理好。”
*
江慈从病床上睁开眼,一个女孩正坐在他床边哭泣。
“谢昭?”
“谢小姐没事,你放心。”赵婉平说。
“赵小姐?”江慈定神辨认了一下,“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哭只是过度受了惊吓。”她擦擦眼睛。
“有人受伤吗?”
“放心,除了周明死了,其他人都没有受伤。”
“学长,其实我是来和你告别的。”赵小姐说。
“奥,我们是该回美国了。”江慈直起身,他的头还是有点发懵。
“我不是指地理上的告别,我是指情感上的。”
“我不再喜欢你了。”
“你之前对我说的话,我其实一直在思考。”
“你说我并不是真的喜欢你,我喜欢的不过是一个美好的幻象,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赵小姐说,“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是对的。”
“我喜欢上你的时候,你是无所不能从天而降来拯救我的。但是在我被绑架的时候,在我躲在柜子里最恐惧的时候,你并没有第一个听出我的声音,听出我声音的是谢昭小姐,最先来救我的也是谢昭小姐。”
“我想我所有的好感和依赖的来源都来自于被拯救这个行为,至于拯救我的人是谁其实并不重要。”
“当然你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可能正因为我见过太多不正常的男人,我的可选项实在太少,所以才对你念念不忘。”
“但是这的确谈不上爱情。这的确只是一种从少女时期就开始的想象。所以我想正式向你告别了。”
“我很高兴你在这件事上想通了。”江慈说,“你是一个头脑非常清醒的女士,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完成所有你想达到的追求抱负。”
“这种时候,你不该祝我找到更好的男人,遇到真爱之类的吗?”赵小姐笑道。
“我想你并不需要一个男人来获得幸福,你内心最在意的并不在男女的感情上。你为什么会到许家来?为什么我们每次和许太接触时你都在场?你并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的父亲来观察拉拢股东,或者说你是为了你的家族事业。”
赵小姐耸肩:“你说得不错,不过爸爸并没有十分信任我。”
“他会的,因为信任你是最明智的选择,我说了你是一个头脑非常清醒的女孩儿,我祝你得偿所愿。”
谢昭在病房门口等待时,正好碰到赵小姐从里面出来。
“谢总,我还没有来得及亲口对你说一句谢谢。你救了我。”
“举手之劳,实在谈不上救。”谢昭说。
“说实话,一开始我对你是有一些偏见的,我觉得你可能是在利用学长。我知道这种想法很不好,但是我就是无法控制。”赵小姐说,“我得向你道歉。”
“论迹不论心,谁在背后没说过别人几句坏话呢。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可道歉的。”谢昭微笑。
“你冒着大火跑进去救他,我真的有被触动到。我想你们之间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爱吧,总而言之,我祝福你们。”赵小姐和她握手。
“我从不欠别人恩情。谢总,你救我这一次我记在心里,如果以后你有困难,请来找我,我愿意帮你一次。”
谢昭走进病房里。
江慈躺在床上,阳光映着他的脸,他像象牙雕塑一样安静地闭着眼睛,恬静,美好,简直就像躺在水晶棺当中的睡美人一样。
他的嘴唇在阳光下好像镀了一层釉,像等待着爱人给他一个吻打破沉睡魔法。
谢昭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他额角的碎发。
然后她弯下腰。
她凑到了他耳边轻声说:“行了别装睡了,我不会把你吻醒的。”
“别偷懒,快给我起来!我们得回纽约了。”
*
阳光像金箔一样印在抛光的大理石地板上,谢昭在落地窗边不停地打电话。
“一回到家就有无数的事情要处理。”她抱怨。
江慈也在接电话,来自检察官和他母亲的电话纷纷打来。
“你应当接受。”谢昭在打电话的间隙走到他身边,江慈刚刚挂了与检察官的通话。
“什么?”
“你可以回到检方工作。”谢昭坐下来。
“我希望你可以从事你真心想做的事,真心想做的工作。”
“我不想再强留你在我这里,在这里也许会浪费你的才能,当然也许在经济犯罪科也不是你最想从事的工作。”
“你应当自由的选择,完全遵循你内心的自我意愿。”谢昭认真地对他说。
在火场真正知道他的想法后,她已经一丁点地都不想再利用他了。
“但是如果我回去的话,你就不担心这对你不利吗?”江慈说。
“我不担心,我有很好的律师。任何情况下检方都赢不了我,你也赢不了我。”谢昭说。
“不论你选择什么工作,我只想告诉你,我绝对尊重你,并且支持你。”
“我很感动。”江慈说,“不过这个事情,我还要再仔细考虑一下。”
“当然没让你今天就回去。”谢昭说,“你在感动的时候,赶紧把垃圾给收拾一下。现在的清洁工真的是越来越懒了,还有门铃一直在响,把门口快件给取一下,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快件?”
门铃一直在响,江慈打开门,一地的红色玫瑰花铺满了整个走廊,大红色的玫瑰中粉色的玫瑰跳脱出来,摆成了I love you的字像。
“这是以撒先生送给谢昭小姐的花。”快递员说,“请签收一下。”
“你送错了。”江慈面不改色地说。
“没错啊,就是这个地址。”
“地址是错的,这里没有谢昭这个人,只有我一个人住。”他砰得把门关上了。
“快递是什么东西啊?”谢昭在远远的客厅喊他。
“没有任何东西。”江慈说,“是那个推销员,卖花的。”
“在这儿推销?”这么高层的公寓有着层层门禁,这恐怕不太简单吧。
谢昭嘀咕一声,但又忙于工作邮件中去了。
她坐在客厅的软沙发上,旁边是巨大的落地窗,江慈看到窗外的蓝天白云之中,突然有白色的云朵飘成了I love you,昭的字形,是喷气飞机搞出的告白字。
而谢昭正低头回着邮件并没有注意。
江慈一个健步冲过去,按下按钮,将落地玻璃的窗帘降下来。
“搞什么?大白天的关窗帘干嘛?”谢昭奇怪得抬头问他。
“太热了,晒得人实在是受不了。”江慈说。
“噢,你热得话就开空调嘛。”谢昭又把窗帘给升了上去。
窗外又恢复了蓝天白云,告白的字体已经消失了。
江慈松了口气,门铃又响了。
“谁啊?”谢昭起身。
“我来开。”他立刻跳起来抢在谢昭之前冲到门口。
以撒正站在玫瑰丛中,手里捧着一个宝石盒子,律师站在他旁边。
“你怎么还没坐牢呢?”江慈看他一眼就想把门给甩上,但以撒强行从门缝里面挤了进来。
“我见到你也很高兴,我亲爱的弟弟。”
江慈拼命把他往门外挤。
“谢昭!谢昭。”以撒高声呼喊。
“你怎么来了?”谢昭从客厅里走了出来。
“我亲爱的谢昭,几天不见,你是容光焕发了。”以撒把花送给她。
“她刚被绑架过,才从火场里死里逃生。”江慈冷笑。
“是有段时间没见到你了。”谢昭上下打量以撒,“你看上去也不错。”看来检方的穷追猛打下,他依然挺住了。
以撒穿着高定西装,风度翩翩。
“你长胖了。”江慈见状立刻道。
“没有,我每天健身。”以撒转了一圈,展示了一下他西装衬衫下的身材。
“你发际线上移了。”
“我头发非常茂密。”以撒理了理蓬松的头发。
“那就是你天生脸大,可能是骨头的问题改不了。”江慈说。
“你还是这么苍白呢弟弟。”以撒微笑,“气色真好,对于死尸来说。”
“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以撒把宝石盒子打开,是一个粉钻的戒指,闪闪发光。
“我知道你喜欢钻石。”他对谢昭说。
“哦,这是钻石啊?我以为这么小又灰暗的东西是几美元一个的立方氧化锆合成材料。”江慈说,“你从哪搞来这么穷酸的玩意儿?”
“纽约苏富比。”以撒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款款盯着谢昭,“它的价格是我弟弟打工六百年也买不起的。”
“我是专门为了你竞价拍下的。”
“你确定,不是为了洗钱?”江慈哼道。
“这也太贵重了。”谢昭说。无功不受禄,她跟以撒,一直是合作很好的利益伙伴,他突然送礼肯定是别有用心。
“跟我还客气什么?你喜欢就好。”以撒歪了歪头,打了个响指。
门外的玫瑰被一盆一盆的送了进来。
“别歪脖子调情了,你这把老骨头随时要断掉。”江慈挖苦道。
“你带着律师来,到底是什么情况?”谢昭警觉。
“我带着律师来,的确是到了非常紧急的状态。”以撒叹气,“你必须要帮我,帮我也是帮你自己,这一次我们必须像以前一样合力度过难关。”
“好,我该叫我的律师来吗?”谢昭严肃道,她知道以撒每次避开所有人来找她,都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叫她过来吧,有些文件必须我们双方的律师一起审查。”以撒慢条斯理地扣上西装的手工袖扣。
“什么文件?”
“我们的婚前协议。”以撒说。
“啊?”谢昭说。
“啊啊啊啊?!!!”江慈说。
“现在是紧急状态,我长话短说。”
以撒单膝跪地:“谢昭小姐,请你嫁给我吧!”
第140章 你嫉妒吗?
*
“我和你?”谢昭迟疑,“我们两个正在被检方怀疑重点关注的对象结婚?听起来很像自投罗网。”
“我们以前的策略不一直是假装老死不相往来吗?”
“这才是明智的策略,老死不相往来。”江慈立刻说。
以撒刚准备往椅子上坐下,江慈就把他的椅子抽掉了。
“好了,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我们五十年后在你的葬礼上见。”江慈微笑。
“很不幸,我们现在逃脱检方怀疑的唯一办法,恰恰就是结婚。”以撒一把夺过江慈手里的椅子,重新坐下来。
“根据我在检方的线人给我的情报。很快,他们就要对我进行全面监听了。所以我必须赶在他们行动前面来跟你商量。虽然我们之间的交流信息一直是非常小心的,他绝对找不到我们交谈的具体内容,但是我们一直在来往这个事情,他们是一定会发现的。”
“我和谢昭小姐之间的所有交往,都不是出于任何的商业目的,从来没有交换过任何的内幕信息,我们只是一直在搞地下情,因为我父亲并不同意谢昭小姐和我的婚姻。
这完完全全是我们之间的私事,我们的隐私权不容被侵犯。”
“你打算在证交会,调查局的调查组面前这样讲?”谢昭恍然大悟。
“如果到了那一步的话。”以撒拿出一沓打印出来的邮件。
“我伪造好了我们之间的情书,如果他们要查的话,就只会查到这个。”
“你当我们调查的人是傻子吗?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把她拖下水。”江慈说。
“我们为何会回到这一步?亲爱的弟弟?还不是因为你当初不顾手足之情,非要调查我,还有调查谢昭?”以撒痛心疾首。
“不过也幸亏你给了我一个思路。你之前怀疑我和谢昭搞地下恋。
这个思路很好,现在是我的了。”
“我们所有偷偷摸摸的会面交往都有了一个合适的理由,我们在搞地下情。”以撒微笑道,“所以说起来我们的婚姻,你是媒人。”
江慈的嘴像鱼一样,气得开开合合,但没发出一点声音。
“好了,我们大人有正经事要谈。”以撒站起身,“小朋友,你一边玩儿去吧。”
他说完就挽着谢昭走进了书房,把门砰得一声反锁,江慈被关在了门外。
“有这么严重吗?”谢昭坐到书桌上,“他们会监听你,你确定?”
“不好说。要看他们能不能从法官那里得到许可。但是应该不会影响到你这边,还有只要我提前知道他们会监听的话,他们就无法从我这得到任何有效信息。”以撒坐在电脑桌前转了一圈。
“问题在于,我们不能再假装不认识了。因为他们一定可以查得到我们以前会面的情况,假装不熟的话,反而像掩耳盗铃,所以我们应该改变策略。”
“我们假装约会一段时间,他们要查的话也只能查到这个。给以前所有的会面一个合理的理由——一场不被祝福的地下恋。”
“假装约会倒是没什么,我可以配合一下。”谢昭说,“不过你求婚的话也太夸张了吧,好像也没有这个必要嘛。”
“你要记得我们俩地下恋的原因是我父亲不同意我们的婚姻。所以演戏演全套,应当演到我们俩订婚,然后我父亲竭力反对,然后咱们再一拍两散。”以撒说。
谢昭摇头:“这个剧情我们得重新考虑,订婚我是不同意的。”
“OK。”以撒很轻易地就接受了,“我们就从约会开始。”
“你刚才单膝跪地,真是吓了我一大跳。”谢昭说。以撒和她一直是非常坚定的盟友,有着坚固的革命友谊。要是马克思对恩格斯单膝跪地求婚的话,恩格斯也会吓死。
“噢,你说那个啊,的确没必要。但是能气到我弟弟就很值得。”以撒得意地笑了。
“我那毫无人性的弟弟,脸上能流露出人类的表情,多么有趣。”
江慈到现在还硬撑着,坚决不向她表白呢,太不像话了。谢昭心想,气他一下也好。
哼,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谢昭一打开门,江慈就像猫一样,在门口绕来绕去,绕到了她面前。
“我们谈好了。”以撒说,“我们会从约会开始到订婚,最后到结婚。”
“我以为是1000只蚊子在吵架呢,原来是你一个人发出的恶心噪音,”江慈说,“这里没有人会听你自说自话,无人在意你的意见,你请回吧。”
谢昭叹气:”这也是没有办法,我会考虑的。”
“什么?考虑什么?”江慈说。
“约会,订婚,结婚。”以撒扯着他的耳朵,对他耳朵大喊。
“不行!”江慈说。
“为什么?”谢昭紧紧盯着他,“你不会是嫉妒我和其他人在一起吧?”
“嫉妒?”江慈喉咙中发出了呵的一声冷笑。
“完全没有,我一丁点都不嫉妒。只不过我哥哥以撒这个人,你完全不了解他有多烂,我是作为朋友,为了你好,担心你被他害了。”他咬牙切齿道。
“我跟他认识将近十年了,我还是有点了解的。”谢昭挑眉。
“那你的了解不够,我跟他从出生就认识了,我可以负责任的讲他就是一坨狗屎,但没有狗屎作为可再生能源的优点。”江慈一本正经道。
“我亲爱的弟弟,你的评价总是这么的重要。你该去洛克兰精神病院,那有许多人翘首以盼等待着你的评价。”以撒笑道。
谢昭电话又响了。
“我得去工作了,你们自便。”
*
“喝茶吗?”以撒悠然坐了下来,一副男主人的姿态。
江慈漂亮的绿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像猫弓起了背,这是进攻前的状态。
“别这么充满敌意。我们毕竟是手足嘛。”以撒微笑,“我们的婚房里会给你留一间儿童房的。”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想利用谢昭逃掉检方的审查。”江慈说,“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我的建议是你不要把她给掺和进来,自己乖乖地去坐牢多好。”
“什么叫利用啊?说的真难听。我们之间一直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况且为什么我就不能是真的喜欢她呢?”以撒抬眼与他对视。
“你喜欢她?不可能。”江慈嗤笑道。
“我跟她我们之间风风雨雨,风雨同舟将近十年,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日久生情啊。”以撒说。
“就算你喜欢她,她也不可能喜欢你的,我劝你少打鬼主意。”江慈说。
“她也可能对我日久生情嘛,虽然我们会是假结婚,但婚姻是假的,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以撒说。
“就你?”江慈鄙夷,“没听说过哪一位女士跟一坨狗屎在一起时间长了就爱上狗屎的。”
以撒不以为杵地一笑:“女士们都喜欢我。”
“我英俊,多金,又有名望。”
江慈嗤道:“臆想能力更是无人能及。”
“不好意思弟弟,你这与社会脱节的小脑袋也许想不到,我很受女士欢迎。
很多女士对我表达过倾慕之情,比如玛丽莲,你不会没听过吧,她可非常非常有名。”以撒说。
“有名的诈骗犯?”江慈冷笑。
“有名的演员!”
“那不就对了,没有好演技怎么能对着你这一张老脸表演深情。”
“你的醋意太强了,收收你的嫉妒心好吗?”以撒微笑。
“我不是嫉妒你,我是看不惯你好吗?你们不般配!人和黑猩猩不可通婚,你不知道?”江慈说。
“我们最般配。”以撒说,“魔女就该嫁给撒旦,而不是神父。我跟她才是天生一对。至于你,弟弟,找个教堂上班吧。”
“哎!你干什么?”
江慈突然拿起桌上的花瓶,把瓶里的水往他身上撒,以撒连连躲闪。
“让你回地狱去!”江慈念道。
“你太幼稚了弟弟,别像十六岁的小孩!”
“我十六岁在牛津,不像某个智力有障碍的男人当时在留级。”
“我没有留级,我在念高四。”
“这不就是我说的意思。”
“美高是四年,神经病!”
“你可以冷静成熟的对话吗?”以撒躲到了沙发背后。
“当然可以!按生殖遗传学,你这么老的男人早该被所有处于求偶期的女性淘汰了。嫁给你?你怎么能厚着老脸对任何一位女士说出这句不体面的话。
在鸟类和大多数哺乳动物里,雌性对雄性的求偶行为不满意会殴打驱赶他们,如果你是秃鹰的话,在你说出嫁给我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被别的雌性秃鹰用大翅膀扇死了。”江慈拿沙发上的抱枕殴打他。
“我才三十岁,在华尔街有自己的对冲基金公司,在我们人类社会,青年才俊通常出自华尔街。”以撒骄傲道。
“华尔街是有很多成功人士,但这个词和你毫不相干。
还有按虚岁你三十二了,恬不知耻的老男人!”江慈说。
“弟弟,你可以选择永远年轻,永远不到三十岁,如果你在今年就选个合适的时间得体得去死!”
以撒也拽过羽毛抱枕砸他,“不过按你脸色的苍白程度,我看今晚你就可以实现这一目标。”
两个接近一米九,名校毕业的精英人士像猫狗一样狂吠作一团,抱枕乱飞。
“你们在干什么呢?”谢昭打完电话进到客厅,就看到一副乱象,沙发简直像经历过猫狗大战。
“花瓶给我放下来!把沙发给我弄好!”谢昭怒斥道。
“你们几岁啊?还打架?好意思吗?”
两个高大的男人缩手缩脚,坐回了沙发上,低下了头。
“他先拿水泼我的。”以撒小声说。
“不许回嘴!”谢昭瞪他。
“你,讲怎么回事?”谢昭眯着眼睛看江慈。
“都是我不好。”江慈垂下纤长的睫毛。“是我说错话,让以撒不高兴了。”他的神情似蹙非蹙,声音微微低哑但好听,好一位我见尤怜的美少年。
“你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以撒对他这副变脸的速度感到惊叹。
江慈抬眼,湿漉漉的绿眼睛盯着谢昭,像一只做错了事,但无辜的猫咪,谢昭立刻就心软了。
“算啦,算啦。”她说。
“我头好晕,不知道是刚才被花瓶砸的还是昨天在火场里吸了有毒的气体。”他个子很高,但微微垂着眼,一只很大只的,但脆弱的猫。
想到他是因为自己才困在火场,又把唯一的面具给了她才吸了那么多毒气。
谢昭有些心疼了:“以撒,你打他头干嘛呀?医生才说的,他需要休息。”
“我没有打他啊,是他打我的。”以撒百口莫辩,“我们可是认识十年了,你和他认识才几天啊,你还不相信我吗?”
“你还真挺能装的呢。”以撒惊叹道。
“好了以撒,不许欺负你弟弟。”谢昭走过去扶住江慈,“快跟我搭下手。”她对以撒说,“我们让他回到卧室里休息休息。”
以撒没办法,只好背着江慈爬楼梯到二楼。
“你怎么这么重啊?你不会是故意压在我身上吧?”
“对啊,我就是故意的。”江慈在他耳边冷笑。
以撒很想把他甩下去,但谢昭在他身后大喊。
“走路当心点,你弟弟生病呢。”
以撒穿着昂贵的西装做着最苦力的活,把江慈拖到了床上。
江慈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得意地对他微笑,“你就不要做徒劳的事情了。她是不会喜欢你的。”
“当然,她喜欢弱不经风,虚弱得马上就要一命呜呼的男人。”以撒讽刺他。
“我身体很健康,尤其是胃,见到你都没恶心得吐出来。”江慈微笑。
“胃怎么了?”谢昭走进来。
“我弟弟说他很没胃口,看来晚餐只有我们两一起了。”以撒将被子蒙到江慈脸上,“我已经定好了餐厅,米其林最适合约会的餐厅,咱们可以一起欣赏一下落日,我还准备了烟花。”
江慈拼命挣扎:“我胃很好,我也可以去。”
“别胡说了。”谢昭走过来帮他把被角掩好,“你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医生说了你要多睡睡觉,饮食要清淡点。”
“你不会在吃醋吧?”以撒微笑,“我们只不过是吃一顿饭而已。”
“完全没有。”江慈咬牙,“没有一点。”
“祝你们有好胃口。”
“你睡一会儿吧,晚上厨师会来给你做些清淡的东西吃,你如果不喜欢的话也可以自己定别的。”谢昭说,“不用等我们了,我们还不知道几点钟回来呢。”
他们两人把门带上走了。
江慈在床上蛄蛹了几下,跳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
“你好,小少爷,今天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我要纽约所有的米其林餐厅,今晚不对我哥哥以撒开放。”江慈说。